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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亲如今依然在与脑萎缩作斗争,你的继父很仁慈,我从前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他似乎对你们家庭没有多少感情和责任。然而,我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这一次,我看见你继父和你母亲的关系,你继父为你母亲带回家了一只小鸟笼,以此唤醒你母亲大脑中的根根神经,每天的每天,那只鸟笼总是挂在阳台上,你母亲坐在阳台的躺椅里,目视着那鸟笼,几只金黄色的小鸟发出声音,那声音环绕着你母亲的大脑,会减轻她她脑萎缩的速度。我听说办案的警察依然出入你的家门,而你的母亲总是指指窗外摇摇头,她已经逐渐开始失语了,所以,你用不着害怕你母亲了。我听说在最初的诉讼笔录中,你母亲断断续续地、颤栗不安的声音中好像已经透露出事之前,你和李水苗出门的场景……好了,你用不着害怕母亲的存在了,她的神经记忆会永远地丧失,而我才是你的审判者之一。所以,我们必须合作下去。现你,你已经戴上了钻戒,你替代我戴上了那枚钻戒,你替我跟那个男人作游戏,当然,你替我与男人做的任何一桩事情都密藏在我们的档案之中。离婚期已经很近,噢,婚礼对这个男人来说很重要,20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再婚,他宁肯跟女人睡觉上床也不肯结婚,因为他并没有意识到悲哀。我知道,他生活中从来就没有缺少过女人,因为他拥有控制、驾驭女人的能力。而如今,他大约是累了,感觉到自己开始老了,而你呢?我知道,你并不是一只狐狸,当我看见你在奔逃时,你只是一只受到惊吓的猫而已。是我把你培养成了狐狸,我知道,你跟他上床睡觉时,一定像一头野狐狸,男人都需要狐狸,因为狐狸聪明而多情,因为狐狸神秘而多姿。”
一场谈论结束以后,李水珠又被老板召唤而去,现在,他们在密谈着婚期,此间,方姨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假户口册,连同原本有的假身份证就可办理结婚登记了,对于这一切,方姨直言不讳地宣布说:“我要让我的前夫知道,你进入了一个圈套,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一个骗局而已,所以,婚礼也是假的,而你必须配合我,听从我的每次摇控。”
《女逃犯》第十四章(3)
当她掏出假户口册、假身份证和男人站在街道办事处办理婚姻登记时,他满足的目光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婚礼已订,而就在这时,方姨、老板的前妻正忙于骗局的收尾工作。她全身心地溶入了下个周末举行的婚礼之中时,已提前预购好了飞机票,她把两张飞往另一座城的飞机票紧紧地攥在手中说:“飞,是我们的翅膀,这世界制造了飞机,就是为了让我们从身心中长出翅膀,这世界如此地美妙啊,而他呢,将被我们击倒地。”击倒一个男人的预前快感是缠绕方姨的带子,它缠绕着她,使她乐不开支。而婚礼之前,老板已经不断地留下李水珠过夜。这样的夜晚并不伴随着麻木的肢体语言在度过。在她未变成僵尸之前,她的身体依然充满了灵性。何况,她和他已经开始在婚床中过夜。这房屋仿佛是一座很大的宫殿,而他却变成了她的穹窿、拱门。当他谈到欧洲度蜜月时,她想到了一种更宽广的逃路,在那时,她的身体仿佛长出了许多漫长的、神秘复杂的国境线,而他很认真,已经办好了他们的跗跨国护照,他不在时,她会推开抽屉,那出国护照就在里面躺着。
她产生了一种属于她自身的背叛,她想背叛方姨,因为出国护照就在手上,只要她同他出了国,就意味着已经摆脱了方姨,那时候她可以说服男人留在国外。这样一来,那场永远置她于死地的恶梦不就已经结束了吗?她越来越圆满地看见了这种背叛,从她的骨子里,她已经对方姨充满了厌恶,她之所以长久以来,日复一日地忍受着与方姨的傀儡关系,只是一种恐怖。而此刻,她知道男人可以帮助她纵身而去,然而,她必须将婚礼进行下去,如果按照方姨的圈套,她必须从婚礼中消失。她必须披着长长的白色婚纱消失。她必须到指定的饭店卫生间里见方姨,将婚纱换下,穿上方姨给她带去的衣服,跟随方姨直奔飞机场。
她的脸上第一次绽出了一种微笑,对着镜子,她将这微笑持续了很长时间性。然后再一次绽开属于自己的阴谋这花,并且肯定一个阴谋给她带来的快感,因为这个阴谋会沿着漫长的国境线在穿行,因为这阴谋可以辗断她与方姨的傀儡关系。那镜面映现出了她的脸,脸,这是可以决定成败的宣判书。日复一日地,我们用脸张贴着喜欢怒哀乐,脸的清澈、暗淡、狡黠、纯洁都已经显示出了效果,那就是被清除的、浩劫一空的语词,或者是另一种符号,迎接它,只有弯身迎接它才是出路。李水珠就这样从自己的意志之中生长属于自己的那朵蘑菇来了:她不再想被方姨所利用了,在她可以跑的情况下,她为什么放弃机会呢?
于是,长久以来,她第一次开始面对主姨演戏,她佯装服服帖帖,佯装像从前一样一字不落地将情况汇报给方姨,而她的内心世界却滋生出了飞机的灼热翅膀,仿佛引擎力,抛物线所设置的,圆圈,长久以来,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计划,她显得激动、焦灼,仿佛又拥有了新生。
她呼吸着这机缘的翅膀,在里间,她蠕湿的的翅膀在阳光下晾干了,羽毛绚丽,犹如她此刻的心境般明媚。她一方面佯装着攀住方姨,因为方姨扮演着她的保护神,另一方面,她出入在婚房之中,她发现了可以改变的命运,就像水一样沸腾又平静了,其间的差别就像外套与内衣的比较。
42
她的外套越来越艳丽,为了庆祝婚礼,她满足了老板的喜庆的心理,迎接她未来的丈夫。她穿着艳红的外套,而她的内衣,一种被蒙上雾罩的黑色,事实上这才是她沉濡其中的颜色,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穿着这样的内衣,进行属于她的一系列的逃亡地下活动,她仿佛被一双手刮着鱼鳞,而刮钱鳞者就是恐怖的方姨。
婚礼即将开始演奏乐曲,她又一次打开抽屉审视了一遍护照,这才是笼罩她身体的光芒啊。她在行将举行婚礼的头一夜是跟方姨度过的,她佯装着,并遵命于方姨共同的呼吸着,她们双人制造的珍珠粉,那粉沫洁白得让人兴奋。方姨一再地叮嘱道:“当你已经披上婚纱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我们跟这个男人的战争已经到了结尾。你是我的极好的替身,你的聪明、美貌无以伦比的进入高潮,现在,我们不能失败,已经到了尾声,就应该获得胜利。你必须在婚礼进行曲进入高潮时抛弃他,你必须在大庭广众面前抛弃他,你必须在闪烁的人群中迷失。你必须替代我们让他的喉结失语……这激动的一幕即将到来,而我们演了这么长的戏剧,而我整整等待了近二十年。好了,明天就是你做新娘的时刻,你可以体验披上婚纱的短暂幸福,这婚纱将引渡你到彼岸去,然而,你没有彼岸,你和我都没有什么幸福的彼岸,因为你与我都肩负着责任。如果你不再想被逮捕,如果我不想让身心慢慢地凋谢,那么,我们惟有将战争进行下去。好了,去睡觉吧!如果失眠,就吞服三片安定片,多少年来,我这一直放着安定药片,它总是满足我对睡眠的渴求。”果然,当她回到床边躺下去,除了听到海边呼啸而来的浪涛声之外,她看见了那只药瓶。
海风从很远的地方呼啸而来,钻进了她的睡衣,她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她吞咽了几片安定,她理入了一个根本没有梦的世界,在里面,那块沉重的石头似乎始终压在她身上,她醒来了,睁开双眼,方姨低声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会在任何地方看见我的影子,你并过方姨的影子——她可以预感到奔向自己目标的艰难性。然而,她还是奔向了他,一个男人,他是她的雪橇,沿着茫无边际的雪域,她必须穿过现实。经过美容师的梳妆打扮,这浪费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她是标准的新娘了,她开始穿上婚纱,奔向婚礼举办的地点。她刚钻出婚车,就看见了一个女人,她仿佛从岩石缝中生长出来,她仿佛从跨地域的镜子中闪现出来,她打扮得很荒唐,现在是秋天,可她却用纱巾包裹着头和脸颊。而且戴上了墨镜,仿佛一位阿拉伯妇女。然而,李水珠还是认出了她,因为这个叫方姨的女人就像是她身体中长出来的一颗肝瘤正随她的脚步声在转移。
《女逃犯》第十四章(4)
方姨离她是如此地近。李水珠进入了婚礼的时态之中去。老板拉住她的手,老板经过美容师精心化妆,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年轻,无论如何,作为替代人,她脖子上的项链和血管扭曲在一起,只是她的心灵还保持着清醒。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交易,她必须伸出手去抓住那条漫长的国界线,抓住飞机的翅膀,抓住男人的度蜜月的借口。而此刻,在奢华的婚礼大厅里,无论男人女人都带着他们祝贺的词不达意——将这里点缀得明亮、喜气、布满了幸福风铃的旋律。老板时刻贴着她,这正是让方姨嫉恨的全部理由:她的前夫毫不罢休从容地进行着他幸福的生活曲。
婚礼主持人宣布婚姻开始的刹那间,在举起酒杯的人群里,李水珠看到了那个酷似阿拉伯人的妇女,她站在最后,那角隅像是母鸡的尾翼摇晃着,其实是一只只酒杯在晃动着。
那个女人对她的所有暗示,她都能够心领神会,因为她是被这个女人所训练出来的一只野狐。不错,她又一次想到了那墙上的野狐,所以,她仰起头来,这正是老板被她征服欣赏的一种姿态,一种从哲学气质中渗透出来的优雅,一种适合这个男人的收藏在血液中并为之翻腾的味道。现在她看清了,那个女人,一直在审视着这婚宴,一直在通过这婚宴获得一种武器。这女人恨不得驾驭那只鹰和野狐,啄食这婚宴中的一切美味,并要将那个男人的肝脏啄食出血来。
当婚礼进行到尾声时,李水珠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老板面前。她不想潜逃同去,她想违规,她想在这个世界上背叛她的傀儡。因为她不想脱下婚纱,她想披上这婚纱到异域之乡去,她想穿越漫长无边的国境线。
她佯装没有看到那个女人,把目光垂着,她盯住了一只餐盘中的兔子,那是一只兔子,然而,它已经失去了奔跑的权利。所以,她暗示自己道:不能在这关键的时刻再失去翅膀,所以,她敛住了睫毛,敛住呼吸,敛住了胃角蠕动,敛住了那个长久以来支配她的容器。她要钻进这个男人的胸膛之中去。她要利用这个男人的胸膛掩饰她的存在。一群男人举起酒杯走向老板,他显然是这群年轻男人的老板,所以,他们频频地举杯祝贺,这是一个世界的世界。方姨就在这一刻抓住了机会,靠近她说:“我在卫生间等你。”
她没有去卫生间,在她失去的意志里,现在打捞回来了她的一只船浆,她要划船到异乡去,所以,她不会顺从于方姨,她推翻并颠倒了原有的计划。她不会按照原计划抛弃这场婚礼,抛弃这个男人。她紧紧抓住了他。男人是可以被抓住的,只要男人愿意,你就可以尽可能抓住他的左臂右臂——从哲学的意义上讲,这是一种战争。在几千年的人类战争史上,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都源于性别,他们因性别制定一系列可以磨钝的武器。此刻,李水珠无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