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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似乎常常用自己的名字来称呼自己?”
“……以前的习惯,一下改不过来。”阿十不自然地笑了笑。
韩濯用充满疑惑的表情看着阿十。
阿十有一点担心,韩濯是不是还存有以前的记忆,或者是想起了什么?不过韩濯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被他的谎话骗了过去。
阿十松了一口气,可是又有点失落。松了口气是因为没有被韩濯发现他的目的,失落的感觉是为什么他就不太明白了。他还来不及细想,韩濯忽然有转过头来看他。
“你是怎么死的?”
“我?”阿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点慌乱地回答,“为什么突然问我是怎么死的?”
“只是很好奇而已,因为你看起来很年轻。”韩濯耸了耸肩,接着想到自己看起来也不太老,“虽然说我看起来也不算太……”
“我是被杀死的。”阿十转头看着韩濯。
直视着韩濯的双眼简直就像是某种毒蛇或是野兽,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肚。
韩濯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杀了阿十,不然怎么会被怨恨的如此之深。
“我是被我母亲杀死的。”阿十收回了憎恨的目光,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脖子,缓缓地说,“用斧头把我的头砍了下来。”
“……很遗憾。”这时候说很遗憾好像有点奇怪,彷彿是在说与两个人都不相关的事,可是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有另外哪句话会比较好。
有时候他真的会错以为阿十的愤怒是朝着他而来,他却一点也不明白自己做过什么事,原来那目光是对着阿十的母亲啊。
“无所谓,反正我早就忘记她了。”阿十转过头,将膝盖缩起靠向胸口,双手环绕在腿上,“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这样还真不错。”韩濯做了一个伸懒腰的动作,把手枕在头底下,“但其实不是这样吧?”
“被你发现了?”阿十笑了出声,“你看出来我还是很恨她吧。”
“如果是爱的话一定很容易忘记,可是恨的话就很困难吧……”韩濯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这句话他在哪里听过还是在哪里说过呢?
一点记忆都没有。
“不,恨很难忘记,爱也同样困难吧。”
“喔?”韩濯回过头去看他,“经验谈?”
“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阿十摇了摇头,“我就是想反驳你说的话而已。”
韩濯笑出了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
“不过?”
“现在的感觉很好。”
虽然还是觉得阿十对他有敌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一种充实的感觉。
在麦田上走着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无法说出来的恐惧。
人类也许真的不能单独生存。
所以要找一个同伴,不管是男、是女、或是其它的什么东西。
或许人类真的很脆弱吧,所以要把某种希望或是感情寄托在某样事物之上。
因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需要呼吸,独自一个人就很难找到一扇窗户或是一个出口。如果不应该一直保留的东西一直留在身体里,人类不会爆炸也会窒息。
“如果我没有遇到你的话,也许就会跟路上那些人一样吧,茫然地往前走,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漫无目标的前进。虽然我并不太了解你,不过我总感觉……”
感觉很好?
阿十感觉到一股晕眩。
这不是他本来的目的,他不是要让韩濯感觉到快乐,他不是要让韩濯知道自己是谁,他也不是让韩濯找到方向,他本来的目的是……
他开始颤抖。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他应该感觉不到了才对啊,他已经死了,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可是,他却觉得突然有个人扭断了他的脖子,扯住了他的手脚。
过去曾感受到的恐惧再一次地笼罩住他,有某种黑色的东西掩盖住了天上的星星,也许是乌云,也许是死亡,他想抬起头却连举起手都没有办法……
“你怎么了?”韩濯也注意到阿十有点也不对劲。
阿十在颤抖。
彷彿要把全身的骨头都抖下来一样的颤抖。
他理所当然的伸出手,搭上阿十的肩膀。阿十却用力挥开他的手,抱着头大叫出声,“不要碰我,这一点也不好。”
“我只是想……”韩濯吓了一大跳。
“别碰我!”
“好吧,好吧。”韩濯举起双手,“我不碰你就是了。”
阿十深深地喘了好几口气──虽然他根本不需要呼吸,可是就像活着的时候深呼吸可以带来平静,这个动作好像可以让他比较安定一些。
“阿十,你还好吧?”韩濯等到他不再发抖之后才开口问。
“……我要走了。”阿十不等他回答就从屋顶上跳到路面上。双手环着手臂,想是逃命似地离开。
“这是怎么……”韩濯愣了一下没有追上去,想再追的时候阿十已经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他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阿十会突然由笑到怒。
是因为他的触碰?
还是有其它的理由?
***
即使再怎么希望太阳不要落下,月亮还是有升起的时候。
浑身颤慄的感觉一直没有办法散去。即使阿十自己也很清楚,那只不过是他心中恐惧的幻影而不是真实,却依然挥之不去,反而像是一大群的毛毛虫,从他的脚下爬到他的身上。
雨开始落下。
混杂着泥土和水一起淋在他的头上,让他想起骇客任务第三集里那场永无止尽的雨。如果终结战争的唯一方法并不是救世主,而是打从心里希望和平,那么终结恨意的唯一方法是什么?
高中老师会告诉他──你要为生命找一个出口。全都是些屁话,现在他根本连自己还算不算有生命都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韩濯,他现在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叫第四号星球的鬼地方。不会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心跳和呼吸,门再也挡不住他的脚步,不需要任何的帮助他就跳过了跳高世界纪录两倍的高墙。
他开始发现自己不再脆弱。
他不会因为跌倒而磨破皮肤,也不会因为迎面撞来的汽车而做出十公尺的空中飞行。他不在需要食物和水,即使在冰箱里他也可以待上一整年。
可是他也同时开始怀念那些脆弱。
他失去了吃完路边摊后拉肚子的生活,也失去了在享受一杯珍珠奶茶的同配上几本海贼王漫画的乐趣。虽然他从来不觉得路口卖饮料的女孩子很漂亮,可是他开始希望那女孩看得见他。他甚至开始怀念他的吉他,虽然每一个人都说他五音不全,可是至少他们听得见他在唱歌的声音。
他并不觉得害怕。
因为他活着的时候就看得见灵魂,他想自己死后也许会变成那个样子。
但他没想过自己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他原本预期的人生是在一百多岁的时候在一群孙儿的环绕下安祥的死去。他甚至可以自己想像出当时的场景──原本说完故事后躺在躺椅上的爷爷闭起了眼,孙子以为他要睡午觉而没有去打扰他。爷爷的梦开始往过去飞驰,他记起女儿出嫁时自己哭得比女儿还厉害,他记起认识奶奶的第一天,她是怎么笑,他记起母亲温柔的笑,他记得收到的第一把吉他……
然后,永远的沉睡,不再做梦。
他想像大部份的人一样,做个好梦。
但现在每一次阖上眼他只会做恶梦。梦见有巨大的黑影追着他跑,一双手抓着他的脖子,他无力挣扎。每一次他想逃,黑影就会从不同的地方窜出来,有几双手抓住了他的脚,让他无法逃跑。
这个恶梦比真实还要真实。甚至在他再一次张开眼的时候,都可以在自己的脖子上发现红色的勒痕。他不知那是因为真的有人勒住他,还是灵魂忠实的反应出他的想法和恐惧,可是他很确定的是如果他无法摆脱这一切的话,他永远会处在眼前这场永无休止的雨中。
“先生。”
阿十抬起头。
三个身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戴着墨镜,在雨中看着他。雨落在这些人的身上,将他们淋得和阿十同样狼狈。
一瞬之间会错觉自己在演电影。
他是尼欧,而眼前这三个人是电脑人。
或是他是外星人,而眼前这三个人是MIB中的黑衣人。
“根据规定,你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记忆就来到第四号星球,这是属于第一类的非法入侵。”其中一个人对着阿十说,阿十抬头起来看黑西装男子,可是却没有办法透过墨镜看到任何的表情。黑西装男子见他不说话,又接着说,“请你和我们一起走。”
阿十站了起来。
三个黑衣人都往后退了一步,等着他站起来。
“阎罗王会议会根据你的罪行进行决议,在这段期间内请你勉为其难待在……”
“我不会跟你们走。”
“嗯?”黑西装男子愣了一下,“如果你违抗阎罗王会议的拘捕……”
“我说,我不会跟你们走。”阿十的话刚说完,一抬腿就踢在男子的腰上,男子的行动顿时被他一阻。
“你……”另外两个人冲过来要抓他,阿十当然不会呆呆地等着他们抓,他飞快地窜入巷子里,被踢中的黑衣人大喊,“别让他跑了。”
三个黑衣人追了过来,阿十却连头也不会,拼命地往前跑。
和韩濯那天跟在阿十后头走时同样,狭小的巷子越来越窄,最后几乎只能容许一个人侧身通过。
本来死人是不会被墙挡住,可是第四号星球的墙壁似乎和一般的墙壁不同,连灵魂都不能穿过。穿黑西装的男子们必需要侧身像是螃蟹一样横着走才能穿过,可是阿十却仍以跑步的速度横向前进,彷彿这些墙根本对他不算是什么。
“可恶。”根本无法通过这窄小巷子的黑西装男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十在狭小的缝隙之中消失不见。
·精彩内容载入中·
第三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接下来好几天的时间,韩濯都没有见到阿十。
不管他怎么找、怎么问,都没有人见过阿十这个人,彷彿有人认识他这件事只是一场梦。而梦醒之后,一切都像是灰姑娘的马车一样消失无踪。
但灰姑娘至少还留下了一只玻璃鞋,他却什么线索都没有。
他曾试着再去上次阿十带他走的那条路,可是那条路不知为何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两旁房子之间只能容许蟑螂穿过的缝隙。虽然他无法明确说出,可是这个城市确确实实有某些地方改变了──只是他说不上来是哪里改变了。
他唯一可以说出来的改变就是天气。
阿十消失的那几天,总是没日没夜地下着雨。有时后雨大得像是水从天上倒下来,有时候是明明看见了雨滴,却在还没落下之前就消失无踪。
韩濯很肯定这不是第四号星球的正常现象,因为刚开始下雨的时候,他看到一整排穿着西装在红绿灯前排队的人全都抬起头,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人哭了,有人笑了,甚至有人抱着头在地上滚。
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他很肯定这个地方被某种力量改变了,虽然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