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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容不迫，从公容包内取出一份经由法院判决的文件，交给韦昱杰过目。
韦昱杰双手不由自主的发抖，经由一份判决书决定了他的未来……
骤然，他提气嘶吼：「你们这些自作主张的家伙，凭什么来干涉我的生活？想要领养我？请你们搞清楚，外人一点资格也没有！因为我还有一位亲人存在！」
「你是指你的亲生父亲吗？你应该知道他已经犯了严重的伤害罪……」
「住口、住口！」他咬紧牙根，握紧双拳，忍住一股想揍人的冲动。
「请你别激动——」李心芬见他的情绪失控，连忙安抚：「我明白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事实，但是经过种种因素考量，社会机构必须为你做出最佳的选样。至于你的母亲……我们也已经找到她的下落。」
「喝——」韦昱杰顿时抽气连连，下一秒。他屏息以待，「她……我的母亲在哪？」
他期盼的眼神穿梭在他们两人之间，「快告诉我，她在哪……她在哪……」母亲一直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为生活崩溃的精神支柱，她说过会回来的……会回来带他走。
「她在哪……快告诉我，求你们快告诉我……」
「她在……她……」话到喉咙就说不出口，李心芬犹豫了好半晌，于心不忍将残酷的争实告知。
「你快说啊！」
「我……她……」她依然吞吞吐吐。
「拜托你快告诉我，她在哪？」他不惜放软了声调，「求求你快告诉我。」
「你的母亲再也不会出现了。」狄仁辉瞬间粉碎一个孩子的愿望。
闻言，韦昱杰愣了许久——
他清澈的眼一瞬间染上泪雾，不断喃哺自语：「你们……胡说，她会出现……一定会的……」
「她不会了。」狄仁辉由白色衣袍的口袋拿出一张纸，他面无表情的说明：「昱杰，你的母亲真的不会来了，因为我给她一笔钱，请她签下一份放弃抚养权的同意书给我。」
他将一张同意书摊在他眼前，无疑是让一位失亲孩子感到彻底绝望。
韦昱杰不断摇头，坚持：「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做的……」
狄仁辉不禁轻叹气，也强调：「很不幸，她签了字。」
「你骗我……」
「没有。」
「一定有、一定有……」韦昱杰瞅着他，不相信他说的谎言。
狄仁辉冷漠道：「面对现实吧。她签了字，钱也收了，并且答应从此不再见你。」
韦昱杰不肯接受事实，他不断摇着头，不断喃喃念道：「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骗我的，因为我的态度恶劣，这段时间以来我目中无人，对你很凶……所以，你存心骗我……开我的玩笑。好惩罚我的无理，是不是？」
他仰起脸来，忧郁的眼瞳眸泛着泪光、期待他说明这一切不过是个恶劣的玩笑。
「很遗憾……要教你失望了。」狄仁辉轻叹息，当下说明双亲收养他的动机，「我们只希望能够给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让你远离提心吊胆的非人生活，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会解决你所有的烦恼。」
他有能力，也努力争收到了。
「你——走开！」他别过脸庞，拒绝面对一切。母亲始终不肯出现的事实，比狄医师成为他多余的家人，还要令他难过百倍。
多年的等待竟是一场空……
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出去！出去！」强忍的泪水顿时溃堤。他需要一个人独自舔伤，韦昱杰抓来棉被闷头怒吼：「你们出去——」
李心芬满怀担忧，瞧他的双肩颤抖，发出一声声哽咽回荡在病房内，脆弱的孩子根本经不起现实无情的打击。
「我们走吧。」
狄仁辉收回一份同意书，率先离开病房。
狄仁辉和李心芬双双步入电梯内。
「仁辉，对于韦昱杰母亲的事，我不懂你为何要编排个谎言，让那孩子对你有所误解？」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凝望好友。
「我会这么做，是想让他有发泄情绪和怒气的对象。」
「而你就是那孩子的发泄目标？」
「嗯。」他毫不犹豫的坦承。
李心芬讶然不已。「真搞不懂你哪。那孩干长期缺乏亲情照顾和遭受父亲凌虐，心灵的伤害可不比肉体伤害来得容易痊愈，你有把握可以治好伤痕累累的他吗？那孩子不好应付。」她刚才领受过。
尽管李心芬忧忧心忡忡的提醒，狄仁辉依然不为所动的一意孤行。
他亲眼目睹韦昱杰掉楼，至今，仍忘不了那么绝望的一张脸，扭曲得令他揪心难受。
他发誓要让他快乐。让他尽情挥洒同年龄应有的青春与自由，不再受到一丝伤害。
眼看好友兀自出神，李心芬敏锐的察觉他和往常的态度，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变化。一时之间，她也说不上来是哪一点不一样了。
这位高薪阶级的单身贵族在前阵子致电联络，请身为社工人员的她来帮忙，处理有关抚养韦昱杰的相关事宜。
这是狄仁辉头一遭开口有求于人，今她相当意外。不过，她非常乐意帮忙就是。
但是，她一直想不透个中原因：为什么才二十八岁的黄金单身汉，会想要成为一名十七岁少年法定上的哥哥？
因为狄仁辉是独子的关系，还是单纯的同情心态作祟？
这问题在她脑海里打转许久，好友不肯主动告知原因，她也不勉强非得知道原因不可。
待电梯降至一楼之际，狄仁辉明知故问了一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有啊。」李心芬的脸色一红，咕哝道：「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相识近十年，她没隐瞒好友自己倒追一个男人的事实。
狄仁辉朝她露出一抹笑，拍了一下好友的背膀，从容不迫的步出电梯外。
啊，莫非……
李心芬望着狄仁辉渐行渐远的背影，惊讶得合不拢嘴。
***
在四面墙都是象牙白色的浴室内，韦昱杰卸去身上所有的衣物，撕扯着缠绕在伤口上一圈圈的绷带，他不断想着——
母亲真的那么讨厌他吗？
讨厌到连见一面都不肯？
讨厌到将他拱手让给别人抚养？
……为什么……是为了什么？
她好歹也亲自来向他解释不要他的理由，既然演变成至此，当初她何必生下他……
泪流满面，他回想母亲在他七岁的那年离开暴力家庭；临行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道歉与保证一定会回来接他，她答应过了……
「昱杰，你要乖乖的等我回来接你，一定要乖乖的等我回来……妈妈全回来带你走……」
他衷心相信母亲一定会来接他，他一直默默忍受家庭暴力下的煎熬，他真的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带他离开。
他从不怀疑，他抱着唯一的生存希望等待……
「呵……结果呢？换来的却是一场空……」难道她想要遗忘过去的不幸与悲哀。就连她唯一的儿子也一并遗忘吗？
韦昱杰伸出颤抖的手转开水龙头，莲蓬头下的冷水如骤雨洒下，将他淋个彻底。
他麻木地看着映在镜面上的身体，每一道伤痕都含着猩红颜色，与他淌血的心口相互辉映，再一点一滴混着流水过往排水孔……
视线愈变愈模糊，镜面上渐渐浮出另一道人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英俊面容，那一贯性的温柔笑容。立刻窜入脑海——
「磅——」他一拳打向镜面，企图打掉那英俊温柔的笑脸。
玻璃碎片顿时溅飞四散，部分刺入淌血的肌肤，其余的则洒了一地狼藉。
不会痛……
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痛……
「你在干什么！」
忽地，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喊唤醒了他的神智。韦昱杰下意识找寻发声来源，狄仁辉就出现在浴室门口。
从未见过那么铁青的怒容，韦昱杰不禁浑身一颤，开始冷得发抖。
狄仁辉动作迅速地将他抱出浴室，往床上一放，同时喝令：「你乖乖的坐好，别乱动。」
他利落的抽起白色床单裹住韦昱杰的身体，再折返浴室之内，取来一条浴巾擦拭他湿漉的发。
拧紧双眉，焦虑的眼神检视床单下微微发颤的身躯，瞧他这么糟蹋自己，狄仁辉怒意横生的骂道：「你还嫌身上的伤痕不够多吗？新伤，旧伤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道，好不容易才愈合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迹来，万一引起细菌感染还得了！难道你想再动一次手术才肯爱惜身体吗？」
他仰起脸来，刹那也怒吼：「你说够了没有！我自己的身体我高兴怎样对待就怎样，不用你来管！」
韦昱杰扬手甩掉他鸡婆的动作，又吼：「走开！」
狄仁辉难得的好脾气存此时也出现了裂缝。「什么叫做不用我管？你倒是说说，于公于私我会没资格管你？」
韦昱杰不甘示弱，「你不用摆出一副有恩于我的样子，我才不领情。你何不任我自生自灭，谁要你的鸡婆与多事！」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狄仁辉才知自己干了什么。
韦昱杰抚着吃痛的脸颊，顿时心生委屈。瞪着打他的男人，怒叫：「你干脆打死我算了！省得麻烦！」
狄仁辉呆在他面前，不可置信自己竟然失去理智，出手打了韦昱杰？
房内，气氛凝窒且沉闷，两人之间静默了片刻，狄仁辉率先开口道歉：「我很抱歉出手打了你，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
他深感懊恼，晦涩的神情凝望那张倔强的脸，掌心的热度仍在，增添他更深切的自责。
韦昱杰被瞧得一阵心虚，低垂头，避开那张懊丧的神情。
仿佛狄医师才是被打的那一个，还同他道歉……
他想起以前被父亲揍的情景，每一回都很冤枉及无奈。
父亲视揍他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而他默默忍受这些拳脚相向，从未反抗。
抚着热辣辣的脸颊，他反省自己的行为的确是该打。韦昱杰紧咬着唇，倔强的性子不愿开口认错。
蓦然，他惊觉这段时日以来，总是将怒气发泄在狄医师的身上。这一点，他和父亲无理取闹的作为又有什么两样？
「……」开不了口说抱歉，韦昱杰立在狄仁辉的眼前，再也耍不出任何脾气。
一声长叹后，狄仁辉取来毛巾，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身上的血迹，而他心痛的说出自己的感受：「昱杰，我没有办法丢下你不管，早在当初意外事故的发生现场，我就无法视若无睹倒在血泊中的你，你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跟绝望；我赶忙上前救你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再也放不下你了……」
无论他信不信，狄仁辉继续说出因为一份在乎，他早已不是以医生的职责接近及照顾他。
「你知道吗？我每天来替你换药，都会心疼的数着你身上的伤痕。你可知这些伤口会痊愈，但难免会留下疤痕。这些大小不一的痕迹，让我心疼看似倔强的你，其实再也禁不起任何外来的打击与伤害……」
「我想保护你，非常想。也许你不信，但是没关系，我相信我会做到，不会有食言的一天。」
韦昱杰抬眸，愣愣的望着他坚定的眼神，温柔的笑容，温暖人心的感染力，再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我想要抚平你心灵上的痛楚，我的心情你能体会吗？」
韦昱杰低垂首，藏起湿润的眼眸。这辈子从未体验过如此受人重视的感觉，直到此刻才明了，原来……这种感觉是美好的……
会让人想要的。
他咬了咬唇瓣。对人产生的警戒早已根探蒂固，似一道藩篱，想跨越，却又提不起勇气迈出步伐。
鼻头一酸，他是胆小鬼，不轻易相信大人的世界。
「试着相信我。你不是没人要、没人疼，请你好好的想一想，当别人伸出援手的时候，你该接受，还是继续放掉，两者，都会影响你的未来。」
韦昱杰闷不吭声。他不是没有想过未来，如果可以决定，谁会希望自己一无所有？
「爸妈很高兴能够收养你，他们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