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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变成鬼,用飞的,很快就到。恭喜。」
这次,很确定,他是在嘲讽她了。本来,为得他相助,才摆出讨好的嘴脸,可当他用轻蔑嘲讽的态度,取笑她的梦想时,阮罂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表情也变得认真而顽固。
「我知道你笑我笨,就像大人们说的,姑娘家长大要嫁人,不能去西域冒险,不能去找死亡之虫。」
「谁告诉你西域有死亡之虫?那是传说,为了不确定的传说,往西域闯,途中出意外,命都丢了,值得吗?」
阮罂搓着双手,呵气取暖。「你不懂,就跟他们一样都不懂这件事对我的意义。」
「是吗?」扬起一眉,他说:「你听不进,就尽管去找死好了。」他失笑。「跟个不要命的蠢物讲话,真是费时间。」
阮罂目光一凛,小手握紧了,陡地骂他:「少咒我死不死的,骗人没去过西域喔,我爷爷就去过好多次,也没死啊!像你们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不可能了解的,我爷爷说你们这种人,叫活死人,活在一个地方,就想尽办法永远安安稳稳活到死。这也怕、那也怕,这也担心、那也担心。哪里都不敢去最好都别去,活得跟每个人一样,什么都不去花脑筋想,你们对生活的要求只是活着呼吸而已!」
她讲得太快了,来不及喘口气,呛咳了,咳得面红耳赤。可他听完,怎么还是一脸轻蔑的样子啊?
「讲完了?」他笑,相较于她的慷慨激昂,他的反应却是冷冷淡淡。「没想到人越笨,话越多。」
啊?气死啦!可恶!「我还没讲完!」阮罂咚地探出树洞,仰头骂他:「你们这种人的眼睛就这么点大——」朝他比出小指。「看见的就这么点大,志气也这么点大——」又指指鼻孔。「好像鼻孔这么大!从出生到死,你们的经历就像鼻孔黑墨墨,无聊透了。看见的听见的和大家都差不多。眼睛长你们脸上真悲哀,耳朵在你们头上真可怜,每天看见听见的千篇一律,了无新意,烂透了!你说,像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骂我蠢?」
讲半天,就是骂他肤浅吧!
他走过来,停在洞前,俯瞰着她的眼睛。
阮罂看见他眼中的笑意。
「我想你没搞懂,去西域这念头不蠢,是你进行的方式蠢。」他问:「西域那么远,一路上,没钱的话,晚上住哪?沿途吃什么?要去西域,首先必须有一大笔钱。」
「你有钱吗?可以借我吗?」
问得真直接啊!他笑道:「就算有钱,借你也没用,一个女孩子,不会武功,途中遇上盗匪,不能保护自己,钱被抢了,还去什么西域?命都没了,还看什么死亡之虫?你笑别人目光肤浅,视野像鼻孔大,但你为了追逐梦想,早早丧命,最后看见的还比那些肤浅的人少。你说,你蠢不蠢?」
阮罂楞住,找不到话反驳。嘿,乱有道理的,看样子他不但会武功,还挺聪明,讲起话不疾不徐,可项项都挑明了问题的症结。
她这个人就是很有弹性,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忌才,好吧,她甘拜下风。
「我蠢,你说得对。」现在她知道自己有多冲动了,她问:「不过,既然你会武功,你可以跟我去吗?」
「不行。」
「一定要会武功吗?」阮罂犹豫了。「我不喜欢打打杀杀,对练武又没兴趣啊。」又嘀咕道:「还要有钱吗?」叹气。「我爹最爱赚钱,为了赚钱常不在家,我不喜欢钱,对赚钱也没兴趣啊……」那怎么办?怎么去西域?
他的目光沈静,说道:「往往为了做一件喜欢的事,要先做几十件不喜欢的。」
「不能只做喜欢的?这么麻烦吗?」阮罂露出苦恼的表情。
「放弃算了,谈什么梦想?我看是吃饱太闲。」
她果断地说:「好,我不去了。」又说:「等练好武功、赚够钱、做好准备我再去。」
还是要去?西域对她有这么大魔力?他失笑,感到不可思议。
「你教我武功,教我赚钱……可以吗?」
「那不是一时半刻学得会的。」
「一时半刻学不会,可以三年五年学,学好再去。」
「教妳武功,教你赚钱,我有什么好处?」他看阮罂伸出十根手指。他摇摇头。「十文钱?还是十万白银?不,钱不能收买我。」
「十条死亡之虫。」她哈哈笑。
司徒剑沧先是怔住,旋即,嘴角上扬,微笑了。跟着,他眸色黯下,凝视这一头乱发,眼色狂野的女孩。听着她亢奋激越的话语,还有那对梦想执着而明亮的脸庞,这些,让司徒剑沧长久来沈寂的心海,起波澜。
有人,为梦想,热烈地活。他,却为了宿命的安排,早遗忘掉这种热情。
「这桩买卖,挺有意思。」像意外欣赏到美丽风景,她为他黑暗的心房开了一扇窗,迎进阳光。他从她身上,嗅到一股旺盛的生命力。是好奇?或为了有趣?还是某个说不清楚的暧昧理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我答应你。但是,不保证什么,你要是惹我不高兴,我随时可能变卦。」
她开心地笑了。「我不会惹你生气的,等事成之后,我抓十条死亡之虫报答你。」
谁希罕啊!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阮罂。」
「你下来,先随我回去,等天亮了,再回去。」再耗下去,她会冷死在洞里。
「好,抱我。」阮罂张开手。见他扬起一眉,她解释:「因为我的左脚扭到,很痛啊!你抱我下来好吗?」
「你是怎么上去的?」他不想抱脏鬼。
「爬上去的。」
「爬上去的时候脚不疼?」
「可以忍受的疼。」
「既然可以忍受,下来比爬上去容易,你自己下来吧。」
「你抱我下来不是比较快吗?等我慢慢爬下去,不知道要多久。」
「不下来就算了。」懒得管她,他转身就走。
她急嚷:「下来了~~」
磅!
他怔住,回身,惊讶了。这几年,能让他惊讶无言的情况不多了,而她,也算一绝,直接用跳的。她不怕痛,大胆往下跳,这是她的密技吗?这次她也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这次又很精彩表演坠地记。
司徒剑沧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来,研究着那呈大字形趴着的阮罂。「叫你下来,干么用跳的?」
「这样比较快!」她急了,怕被他撇下。其实被困在这黑墨墨的森林里,她很怕的,只是爱面子不肯承认。他要是走掉了,那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痛?」
「不痛……就是头晕。」她脸埋在泥里。
难得,有人可以让麻木又冷血的司徒剑沧感动。他怀疑她的痛觉比常人迟钝好几倍。
「你别走喔!」阮罂挣扎着坐起,望着他。
他正看着她,看她脸上旧的血渍覆上新的。厉害,又流鼻血了。他侧首,抚额,笑了。
「我的脚很痛。」
真的很迟钝,现在才嚷痛。他没同情心,他还在笑,好像她是个笑话,令他很开心。她可怜兮兮道:「我鼻子也痛。」手摸向鼻子,湿湿热热的,啊,鼻血正澎湃地流。好惨,但他侧过脸去,仍笑着,她哀叹:「而且我的头好晕哪,你家会不会很远啊?」她腿软,没力气走。
「不远,走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什么?!」阮罂骇嚷:「我不能走了,真的,真的痛啊!」
「那这样吧,你用爬的吧。」他揶揄道。
阮罂呆住,这个人,很无情喔,但他刚刚怎么说的?有时候为了做一件喜欢的事,必须做好多件不喜欢的。好吧,她很受教的。
阮罂果真翻身,趴在地上。「爬就爬,你带路,慢一点喔,我才跟得上。」
「等妳爬到我家,天都亮了。」
然后,阮罂察觉到有两只大掌,摸住她腰的两侧,跟着,她整个人好轻易地被提起,落入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看见星般的眼眸,同一双眼,这次,却给她很温暖的感觉。
司徒剑沧抱住她就走,想着回家要快洗手,是怕脏的,但第一次怀抱塞了软热的女孩,他身体也被烘热了,抱住以后,才发现没他想象中难受。空虚的心,仿佛也被什么填满了。
「谢谢你喽。」有些稚气地,更不明白原因的,阮罂竟脸红了。
「那只巨枭有名字的。」
「哦?」
「它叫「苍」,苍天的苍。」
「你怎么知道?」
「我取的名字。」
「啊,原来是你养的啊?」阮罂朝它喊:「苍!」
苍眨眨眼,叫一声,振翅,扑向她。
阮罂吓了一跳,往他怀里缩,惹他笑了。苍扑进她怀里,看见利爪,阮罂闭上眼,感觉到翅膀拍动,震动发梢。瑟缩一下,再睁眼,她兴奋了。巨枭,偎在怀里,乖巧温驯哩。
走过巨树林,来到布满芒草的荒野。天空,群星闪动,像密密的蓝眼睛,在注视着他们。风呼啸,芒草低头,隐约中,看见一栋茅草屋。
那就是司徒剑沧住的地方。
抱着阮罂,司徒剑沧走向草屋。
每一步,她的重量,就让他脚下土地,一寸寸下陷……这是错觉,也许陷塌的,是他的心墙。没想到会答应她,兴起助她去西域的念头,明明最讨厌麻烦,不想跟任何人有瓜葛的。
答应她,难道是因为他活得太无聊吗?
第二章
司徒剑沧教阮罂短期内可学会的取巧功夫,不打根基,直接使剑舞刀掷匕首,反正她不是要去江湖争什么,而是学来保护自己。
阳光映黄了芒草,阮罂看着师父轮番示范刀、剑术,林间刀光剑影,穿刺藏闪,落叶片片,漫天飞舞,舞在司徒剑沧周身,看得她意乱心慌。
着白衫的司徒剑沧,一使剑,扬起了眩目的剑花。他示范,并解释:「剑法的协调性,要以身法为主。身法的动力操控于步法……」
阮罂看他步法敏捷,轻快飘洒,刚柔并济。收剑放剑俐落流畅,优美矫健。她赞叹,这美极的画面,真像在梦境里。
「步法不稳,身法则乱,剑法则窜。」他低身,一回旋,剑气到处,芒草低头。「记住,要做到瞳催身,身催剑,剑随身。」说完,收剑,交给阮罂。「你试试。」
阮罂握住剑,照着练一遍,才一出剑,就被制止。
「不对。」握住她的手,指导她出剑的势子,他在她耳边交代;「记住,出剑是目的,收剑是手段。先收剑,别急着出剑,剑收的优劣,决定了出剑的好坏。必须做到收剑藏锋,出剑漏锋……」她赶紧收剑,他又说:「错了,收剑时要将剑锋藏深,出剑才能出其不意,呼吸别乱。」
阮罂悟性高,只看一遍,便记住了大略的步法。司徒剑沧指导完,叫她自己练,他就坐在一旁,摊开书看。
阮罂练着练着,开始分心,三不五时,偷瞧他。
「呼吸乱了。」他头也没抬。「眼睛不要乱瞄。」
嘿,她笑。莫非师父头上长眼睛?「师父,你在看什么书?很好看吗?这么起劲?」
司徒剑沧冷冷回她:「我最讨厌笨蛋,只有笨蛋才会边练剑边问蠢问题。」
阮罂吓得立刻收心,乖乖练剑。不敢惹他生气,他说过喔,随时会变卦不帮她的。
不久,她就练得汗如雨下了,专心到没发现师父三不五时瞥来的目光。
他叫阮罂别分心,自己却分了心。穿紫衫的阮罂,日光中使劲挥剑,长长黑发如绢飘散,紫色裙襬飞荡,漫过了芒草。那画面绮丽梦幻,害他心神不宁。不过,当阮罂面转向他,他便低头,装看书。不让她发现他的注目,心被这丫头扰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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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拜了司徒剑沧做师父,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