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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例,保护女生,免得她们成年后受到不必要痛苦。”
彭太太低头,“是,我明白。”她心如刀割。
“思艺经过服药及脑电波调整等程序,一点帮助也无,这是她期考的卷子,你看看,
彭太太,每卷一百题,她居然题题答中,我教书二十年,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成绩。”
彭太太惭愧得满面通红。
“而且,是思艺顽强的反叛态度激怒了校方,即使知道答案,也可假装不知——”
这时,思艺忽然叫出来:“我不愿做一个虚伪的人。”
“彭太太,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区老师气结,“彭思艺,你下月一号准备接受脑
部手术吧,以你这般古灵精怪的女孩,将来命运一定坎坷,为了救助你,非得及早处理
不可。”
“老师——”
区老师摆摆手,“相信我,彭太太,我们已经给思艺许多次机会,她已满十六岁,
再不接受手术,会铸成大错,你看她,终日受情绪骚,一下流泪,一下愤怒,多么痛
苦。”
“是,是。”
“请在这份文件上签署。”
彭太太只得签名。
“放心,手术成功率是百分百,思艺会回复正常,像所有的同学一样,成为标准淑
女。”
彭太太带着女儿离开学校。
她轻轻责备思艺:“你自小任性。”
思艺不出声,她握紧拳头。
彭太太又说:“淑女计划已实施了三十年,非常成功,女性的地位稳定,社会安宁,
婚姻纠纷减至最低,女子恢复忍让美德,致力家庭,男性在事业又少了竞争对象,社会
回到男主外,女主内制度,两全其美,备受政客学者赞扬,称是本世纪至伟大德政。”
思艺低下头。
“不要怕,妈妈会陪你去做手术。”
思艺回到家中,非常烦闷,坐到私人电脑面前,在国际通讯网络上寻找答案。
她知道一个网址,几经辛苦通过几组密码才打进去,它叫反淑女组织,这个地下通
讯网络的成员全同她一样,是具反叛性格,被社会视作异类的女子。
“彭思艺要求与组长说话。”
“我是组长,思艺,请说。”
“组长,最不幸消息:我订于下月一号做脑部手术。”
“啊。”
“最大的惩罚终于来临,手术后我再也不会奕棋、绘画、写作,我会对天文地理、
世界大事再也没有兴趣,我将变成家母一样,对丈夫唯命是从,闲时只会逛街买时装首
饰,搓牌度日。”
“思艺,这是政府的淑女政策。”
“我知道,他们坚信思想简单、胸无大志对女性是最大的保护,这真是愚民政策。”
“思艺,假使你愿意逃亡,可加人我们组织。”
“我害怕离家,我爱父母。”
“思艺,你总得舍弃其中一样。”
“我非常痛苦,也许区老师说得对,一切烦恼,在手术后会得消失。”
这时,彭太太在门外说:“思艺,爸爸想见你。”
思艺连忙关掉电脑。
彭先生正在看报纸,他闲闲地同妻子说:“做了矫正手术,你就不必为她伤神了。”
彭太太点头,“现在,她什么都有主张,叫人头痛。”
“女孩子不肯安份守己,是一切痛苦的泉源。”
彭太太肯定地说是。
思艺出来了,“爸爸你有话同我说?”
“思艺,手术一定成功。”
“我知道。”
“脑中充满杂念,有什么用?区老师说你居然连微积分、地质学、金融上落这种事
都知道,真叫人惊骇,你的朋友会怎么想,将来怎么找男朋友?”
思艺不出声。
“一个淑女,不该谈那种事。”
彭太太说:“她现在都明白了。”
“是你妈宠坏你,早在七八岁时就该好好处理这件事。”
彭太太说:“现在又不是来不及。”
“思艺,去睡吧。”
思艺回到房内,锁上门。
她静静流泪。
她读过历史,像她这种特殊资质,在一百年前,叫做聪颖,但是经过现代科学家及
心理学家研究鉴定,发觉其相,全盘推翻从前说法,现在,称为愚劣。
具有这种顽鲁资质的女子,对社会全无益处,只会造成混乱,她们不安于室,有太
多欲望,不能成为好妻子或好母亲。
故此,为着她们本身,以及为整个社会着想,应该堵绝这种缺憾。
半夜,电话响了。
“思艺,组长同你说话。”
思艺惺忪地握着电话。
“思艺,你可会驾驶?”
“会。”
“思艺,出来见面如何?”
思艺已经清醒过来。
“你不怕?”
“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请信任我们,我们不会加害于你。”
“我知道,组长。”
“请立刻到九号码头,我们总部设在附近。”
思艺睡意全消,喜悦地说:“我马上出发。”
“不要让家人知道你的行踪。”
“是。”
思艺取过外套就自家中溜出去。
她忐忑地抵达九号码头,有一个年轻男子自雾中走近。
“思艺,你好,请随我来。”
她略有踌躇,气氛太奇异了,月黑风高,空气潮湿,他们会是坏人吗,他们有什么
企图?
年轻男子说:“我叫刘文相,今晚,我是你的向导,我负责带你游总部会所。”
思艺精神一振,她笑说:“久闻那是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
刘文柏微笑,“可不是。”
“听说警方好几次扫荡你们。”
“我们也不简单,至今仍然存在。”
“快带我去开眼界。”
这时,刘文相怪同情地看着她,“听说你将做脑部手卫。”
“是。”
“多可惜。”
思艺却问:“反淑女会怎么有男生参予?”
“我是义工,我同情现代女性。”
思艺重重吁出一口气,“多谢你了。”
他带她走进货仓区,在小巷中转了一个圈又一个国,思艺记性好,每个转弯都记在
心里。
终于,他们到了一间车房门前,刘文相伸手敲门。
里边立刻有人轻轻说:“抽刀断水水更流。”
刘文相马上答:“将酒消愁愁更愁。”
思艺拍手笑着接上去:“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日散发弄扁舟。”
刘文相看思艺一眼,“活该判你做手术。”
仓库门打开。
思艺一走进去便听见悠扬的古典音乐,钢琴协奏曲的刚健婀娜抚平了思艺的不安情
绪。
她抬头看去,货仓内装修成大型图书馆模样,各式书籍杂志文化用品应有尽有。
思艺哗地一声,“宝库。”
刘文相只是笑笑,“今晚,你最希望做什么?看一本好书、下一铺最精彩的棋子,
抑或,与几个有见识的朋友讨请廿三世纪女性的命运?”
这时,他们经过一张长桌,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在下国际象棋。
思艺脱口问:“她怎么一个人,对手在什么地方?”
刘文相回答:“对手是电脑‘深蓝’。”
“什么?”
“她已经赢了十次,开始觉得乏味,是不是,嘉瑶?”
那叫嘉瑶的女子脸容秀丽,抬起头笑一笑,继续与电脑对奕。
另一个角落,有人在朗诵十四行诗,再过去一点,几个女孩围着一盘水果写生。
“真不明白,为什么警方会要扫荡这样一个地方。”
刘文相指指脑袋,“一个人想太多无益,来,我带你参观地下室。”
他们乘电梯到了地底。
只见一条走廊通往许多独立房间,刘文相打开其中一间房门。
“你可喜欢上一世纪的侦探悬疑电影?这里有希治合全套作品。”
“不,我只想与人聊天。”
刘文相意外地扬起一条眉毛。
思艺说下去:“通常我一开口,父亲、老师、同学,都会皱上眉头,接着讲: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思艺,自小到大,你都没学会好好说话’。”
刘文相为之侧然,“他们无法与你交通。”
“对呀,一宜当我是异形、怪物,取笑我,歧视我,排挤我。”
“那么,思艺,加入我们,做我们一份子,你每天可以在这里进修,追求学问,我
们了解你。”
“我舍不得母亲。”
“她的脑电波已经过调校,失去你也不会太伤心。”
“不,她会深深想念我。”
“那么,你已决定回去接受手术?”
思艺痛苦,“我不知道。”
“组长正想吸收你这样的人才,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思艺流泪。
“你的家人会在三天内忘记你,他们记忆构造如此:不愉快的事尽快忘却,以免意
志消沉,影响社会进步。”
思艺用手掩住面孔。
“别想太多,来,我介绍你喝最好的香槟。”
思艺兴奋莫名,“你们有那最堕落的饮料?我只闻其名,从来没喝过。”
“那还等什么?”
刘文相带她走出房间,步行片刻,来到一道鲜红丝绒门前。
门一打开,原来是间酒吧,而且有人抽烟。
到底年轻,思艺笑了,“你们真有办法,没想到组织有如此规模。”
刘文相叫了一瓶香槟,噗一声开瓶,斟一杯给思艺:“真是喝一瓶少一瓶了。”
思艺尝了一口,只觉得那芬芳的液体立刻被口腔吸收,妙不可言。
啊,她都不愿回家了。
“会不会跳舞?”
“不会。”
“我教你。”
“区老师说这是不良嗜好,从前,有不思上进的年轻人沉迷这些。”
“是吗,区老师还说什么?”
“她还说我是她任教廿多年以来最可怕的学生。”
“所以组长更想你加人。”
“黑社会,你们是黑社会。”
刘文相笑了,“你可以那样说。”
他与她轻轻起舞。
思艺觉得她距离淑女标准越来越远。
刘文相说:“待你满了十八岁,他们会为你介绍男伴。”
思艺不出声。
“你这样不听话,他们会给你配一个傻子,以平衡你的生活。”
思艺用手掩耳。
“你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现今世上已没有恋爱这回事,人们也不会见异思迁,更
没有人闹离婚,故此天下太平,人人致力工作。”
思艺黯然,“这一点倒好似真的为女性设想。”
“吃亏的不一定是女性。”
“光是这个问题,就可以争论到天亮。”
刘文相身边的传呼机响起来。、“啊,组长想见你。”
思艺一怔。
她又一次跟着刘文相走。
在一间办公室内,思艺见到了组长。
她是一名中年女子,体态潇洒,笑容可掬,作为一个组织的领导人,自然有股魅力,
使人乐意亲近。
“文相,思艺乐意加人我们没有?”
“还没有决定。”
“啧啧啧,你游说无效,扣三十分。”
思艺笑起来。
“思艺,为何迟疑?”
“舍不得妈妈。”
组长点头,“算得是个好孩子。”
“而且,”思艺照实说:“跟着你们,将终身流离浪荡,有家归不得,不会快乐。”
组长笑了,“的确聪明,知道世上并无两全其美之事。”
思艺忽然问:“什么时候了?”
整座大厦内都没有钟,也没有窗户,没有人需要知道时间。
“凌晨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