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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舍不得你走呗。要是我是菲尔，我就对你说：‘亲爱的萨莉，我的乖女儿，我舍不得你走啊，你再读两年吧，你年纪那么小，爸爸心疼啊……’哎哟！”卡洛尔被我踩了一脚。如果不是在校车上，我一定会狠狠揍他一拳。这是他自己想说的吧，还借着爸爸的身份占我便宜。
“去你的，爸爸才不会说出你那么恶心的话呢。”校车停了。
“那可不一定！”卡洛尔边说边飞奔下车，发挥斯图尔特家族的特长——跑步，远远逃离了我的魔爪，然后才反过身来向我挥手告别。
暂时让你跑了又怎样，我还有足够的时间找机会报复呢。我不屑地朝他做了一个打枪的动作。他装作被击中的样子，痛苦捂胸。我被逗得顿时笑弯了腰。
我没有按门铃，轻轻摸出钥匙开门进屋，想吓一吓爸爸——今天我回来得早，想给他一个惊喜。
奇怪，厨房和客厅都没有人，难道在后院？正当我疑惑时，我听到虚掩着门的书房里传来轻微的说话声。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菲尔，你真的觉得不告诉萨莉好吗？”是帕特里夏的声音。她今天来得好早。
“告诉她，她会伤心的。她自小没有父母，又一心要强，我看她最近好不容易准备好申请普林斯顿，满心欢喜，怎么忍心告诉她这种事情呢？她要知道了，少不得掉眼泪。还是等她上大学以后再告诉她吧。”爸爸有什么事瞒着我吗？走到门口的我决定再听一会儿，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好。
“她会恨你的。她爱你。”
“我知道。从她叫我爸爸开始，我就知道她把我当作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我只是希望她到大学里以后，有了新的环境、新的朋友，对这件事情更能承受。”事情很严重吗？我忍不住朝虚掩的门里探了探。
我惊呆了。是爸爸和帕特里夏！我知道是他们两个，但是我还是看着自己所见到的呆住了。
爸爸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似乎正在作什么困难的抉择。帕特里夏坐在他的脚边，头枕着他的大腿；爸爸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这时，帕特里夏微微仰起头，凝视着爸爸，说：“菲尔，答应我吧——”可是爸爸没有回答，目光转向了别处——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从来没有一回例外，爸爸总是能以远远超过别人的速度发现我。
我的血凝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早就知道爸爸和帕特里夏的感情，不是吗？当初还是我提醒爸爸的，而且他们也从来没有瞒着我。他们结婚也是早晚的事情，有什么可惊讶的呢？就算他们以前没有在我面前做过亲密的动作，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能做，对不对？他们只是顾及我还是孩子，所以从来没在我面前如此，对不对？他们是为我好。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在发酸、发痛呢？有什么可瞒我的呢？他们要结婚了，早晚要让我知道的，对不对？我将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婚事呢？是因为怕我不能接受帕特里夏的新身份吗？爸爸怕我指责他忘记妈妈吗？不，我不会的，爸爸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他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难道他不知道吗？可是为什么，即使这么想，我的心还在绞痛，我还是想哭？为什么？
第三十八章 订婚消息
知道可能即将面临死亡却不知道何时，比知道死亡将在某一确定的日子来临，更令人惶恐不安，因为你更不知道该做什么。在前一种情况下仍然能够坦然选择平淡如以往的生活者，必然对人生有着超凡的悟性与勇气。
——壁虎
我想笑着祝福爸爸和帕特里夏，可是我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笑容。接着，我再也忍不住，转身逃向自己的房间。帕特里夏站起来冲我喊：“萨莉，你不要误会！”
我不要误会什么？误会你们的关系吗？不，我从来没有误会过。更何况，这种事情存在着什么误会呢？爸爸不是吉姆，他从来不会把手放在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上，也不会去摸一个他不认同为妻子的女人的头发。他们马上将结婚，不是吗？这没有什么可误会的。
我知道自己这样跑掉是不对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掉。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逃，想尽快远离那个温情脉脉的场面。我不敢面对吗？还是我不喜欢？
我的心很乱，乱得跑楼梯时都差点摔倒。直到我跑进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我才喘着粗气停下来，可是我喘得比跑了一趟百米冲刺还厉害。我靠着门发呆，然后，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或许我真的是个无比自私的孩子，见不得爸爸拥有其他的女人。
或许我根本不是什么心智成熟的孩子，我像别的孩子一样，害怕继母，讨厌继母，不管那个人是谁。就算我永远得不到母爱，我也不要爸爸娶谁；就算帕特里夏再好，我也不想让她进入我和爸爸的小世界。
我真傻，竟然还主动提醒爸爸他们的事情，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或许我真的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孩子，见不得自己独一无二的位置被人夺走，就连分享也不可以。我想要爸爸心里只装着我，我不要别人和我一起分享爸爸，更不允许夺走他。
所以，我见不得爸爸和帕特里夏亲密的场面，无法接受他们要结婚的事实。爸爸非常了解我，他说得对，这种事情现在还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外。我的心智还没有成熟到那种程度。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必须承受。我不可能再欺瞒自己，但我可以继续欺瞒大家，让大家继续看到我的快乐和幸福。否则——我不能想象，因为至少爸爸和帕特里夏会痛苦。他们是这样爱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是的，我不能让爸爸失望，不能让他难过。如果我任性行事，爸爸和帕特里夏的幸福就会毁在我的身上。
想到这里，我擦干了眼泪，好好收拾了一下，只是眼睛红得厉害，一时没办法。我翻箱倒柜找出了护眼的眼药水。
帕特里夏想追出来向我解释，但是爸爸拉住了她。
“她听见了。”
“不，她没听见。只是如你所想一般，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她——以为我们？”
“我想是的。我了解她，如果她真的知道了，她会跑过来抱着我哭。”
“你不打算和她解释吗？”
“怎么解释？告诉她真相？那我们此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现在怎么办？”
“就让她按照自己的猜想继续这样想下去吧。其实，这也是事实，不是吗？我答应你，我考虑好了。”
“为了萨莉？”
“如果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一个男人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的女人，不管他身上的负债有多重，他都顾不上了，更何况，这个女人如此动人，我也不是什么柳下惠。”
“柳是谁？”
“中国古代一个不好女色男人的代表。”
“你也不好色。”
“我只是不好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之色。”爸爸亲了亲帕特里夏的额头。但是帕特里夏含情脉脉地扬起脸，闭上眼睛，微微噘着嘴。傻瓜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闭了一下眼睛，犹豫之中，爸爸终于奉献了自己羞涩的初吻。接受的人，不是穆兰，不是我，不是任何一个他生命中曾最爱的女性，而是帕特里夏。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捉弄人。
虽然仅仅是简单的嘴唇接触，但是过了许久，两个人才回味过来。接吻的双方，男方竟然显得比女方还害羞。
“这是你的初吻，我能感觉得出来。”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笨拙。”
“怎么会呢？对我来说，这比什么都珍贵。现在我相信了，菲尔，你接受我的求婚是因为你爱我，虽然你从来不说。中国男人都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
“是了，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你在担心什么，萨莉吗？”帕特里夏看到了爸爸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不，我只担心自己辜负了你。我什么也没有，就连活下去的日子也是个未知数——”帕特里夏捂住了爸爸的嘴。
“不要担心这种事。我爱你，菲尔，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最好的男人。你会活下去的，而且活很久很久，比我还久。大夫不是说了吗，什么都还是未知的，只要你的健康稳定就没有问题。我几经向你求过两次婚了，换成别的男人，一次都很难想象。可是没办法，我知道你不会开口，你宁可一个人默默地把什么都带走，也不会主动，因为你总以为自己会连累别人。现在你终于想明白了，我真的很高兴，很幸福。不要再把萨莉和健康当借口。相爱不需要借口。”爸爸动容，紧紧拥住了怀里的女人。
在这一刻，他终于彻底抛开所有的一切，拥抱了爱人。
当我收拾完勉强走下来时，在楼梯上看到了这一幕。我又悄悄地退回了房间——我不忍心打扰他们，因为爸爸是那么投入，那么幸福，如同找到了真正可以相互依靠的人。而我，不过是依靠他的人。
从此，我的生活中将多一个新妈妈，多一个爱我的人。我默默安慰自己。为了爸爸的幸福，我忍住眼泪，露出了笑容。
晚饭时，爸爸向我宣布了他和帕特里夏要订婚的事情。
“萨莉，虽然这事情有点突然，今天也让你受惊了，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爸爸有点不安地看着我。
“是的，我很惊讶，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如此亲密，当然我也有点害羞。不过也就是这样，谁让你在我眼里向来那么老派呢。倒是让你们担心我了。爸爸，我已经盼望这个消息很久了。你们早该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看，我说了吧，萨莉一定会祝福我们的。”帕特里夏拉了拉爸爸在餐桌上的手。
“当然，不过以后我是继续叫你帕特里夏还是妈妈呢？”我带着戏谑的口吻问道。
“还是叫帕特里夏吧。说实在，你一下子叫我妈妈，我还真有点回不过神来。”
“帕特里夏，你什么时候搬过来住？”
“这要看菲尔的意思。他是个老传统，好像认为结婚以前不能同居。”
“就是，爸爸就是有点老传统，连我晚上进他房间也不许。爸爸，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些。我倒是希望帕特里夏能早点搬过来，这样教我练琴也方便。”
“菲尔，你看萨莉也这么说了，你说呢？”
“好吧，不过至少要等我们领了结婚证再说。”
“那我们明天就去吧。”
“明天？太快了吧。我们还没有告诉罗茨大夫和罗茨太太呢。”
“现在你应该改口了，是凯瑟琳姑姑和约翰逊姑父。今天晚上你送我回去时，我们就告诉他们好了。”爸爸不再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也不知道他点头点的改口的事情还是宣布订婚的事情。我一直笑着看着他们，看到爸爸如此顺从，还用手指刮脸羞他。
一顿饭吃得有声有色，我的失态也巧妙地掩了过去。可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晚上我早早就睡了。爸爸送帕特里夏回来时，我感觉他在我房间的门口站了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