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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虎跪倒在地,隆帝没有回头,亦没有让他起身,似是早已参透来意,只望向西面道:“朕心所往,你可明白?”
段虎战战兢兢跪着,沉重点头,恭敬道:“微臣明白。”
“不要与朕辩论‘手足相残’,‘世人所言’”隆帝缓缓伸出双手,攥住那冰凉彻骨的玉石栏杆,极目远眺,叹道:“若余阳真念这天下,便没有‘兄弟相残’。‘太叔’一脉入帝都,复‘姬’姓,世代袭爵,做锦衣玉食的王爷,岂不皆大欢喜?”
段虎拧眉,无言以对。
“若手足相残,便是余阳大错。”隆帝坦然道。
段虎依然无言以对,他知道,此战难免,蛰伏数十载的“太叔”一脉,新仇旧恨,如何肯就范?如此任人宰割的日子,余阳怕是早已忍到了头。
“你去罢。”隆帝背对他,一挥手,一席谈话,便如此结束了。
段虎噏动嘴唇,想劝解,却终究不知道如何开口。他的心,陷在更深的纠结中。他与朱沅宝,早已达成共识,若不能保余阳,则放弃。他却总忍不住想,或许太叔虑行是更好的君主。只是,他终究没有时间了。
我有私心
他在心中叹道,似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昔日里啸沙山上众豪杰说。
此时的平安山庄,宁静悠然,雪后的晴空格外明媚,太叔懿一人坐在窗前,眯眼晒太阳。婚后生活,相敬如宾,平淡无奇,和想象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与朱北径,似乎夜夜拥着对方的躯壳入睡,是两个伤心欲绝之人,在彼此的怀中感怀旧事,流尽眼泪,互相慰藉。
没有人,能比他二人更理解对方的痛楚。
入夜,太叔懿静静蜷在朱北径怀中,只觉阵阵寒意。冬天就要过去了,屋内“兹兹”烧着火炭,却依然冷得犹如凝霜的深井。她瑟瑟发抖,朱北径便将她拥得更紧。只是,他的身体,也那么寒冷,似乎比她还要寒冷。
这一夜,太叔懿做了个格外漫长的梦。梦到璃彩苑里的“熙儿”和“密棋”,肩并肩坐在梨花缤纷的树下,笑着闹着,快活逍遥。梦到璃彩苑教她唱歌跳舞的师父,时而严厉时而温婉的面孔。又梦到余阳纵横的街道,在大雨中被冲刷得格外干净。高拔如云的念棋宫高台,依然在金色流云间静静伫立。站在那高台上,天空似是触手可及。
只是忽然间,所有一切坍塌了,念棋宫轰然倒塌,碎成齑粉,化作奔腾泥浆,沿着余阳城那开阔的街道,流淌奔行,吞没所到之处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高天流云,瞬间由金黄变成烟灰,翻滚沉默,瞬间落下瓢泼大雨。
她在梦中挣扎,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半梦半醒的朱北径,感到了她那不断颤栗挣扎的身体,只好将她抱得更紧。
这一夜仿佛特别漫长,朱北径也做梦了,他梦见了那落英缤纷的绣坊内,洒满金色阳光,将雪宁那净白的长裙照得惊为天人。半梦半醒之间,他已分不清,怀中揽着的,究竟是雪宁,还是太叔懿。他的心,似乎飘得很远,耳畔响着雪宁那浅浅的笑声。
她分明在笑,却只露出张布满泪痕的面孔。她那隐忍而坚毅的神情,未改分毫。朱北径想知道,她此刻在哪,是不是快乐。
天终究亮了,两人淹没在各自的残梦与心事中,不约而同睁开眼。眼前,只有彼此那张怅然若失的面孔。
朱北径盯着太叔懿,似是从未瞧见过她如此黯然神伤。她的眼睛,掠过一阵阵飘渺烟云,似是暴雨来袭前的天空,布满阴霾,深邃得望不到尽头。太叔懿也盯着朱北径,盯着他那双盛满清泪的眼睛,忽然觉得心口极酸。
窗外微曦,淡青的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投在地上,将浮在半空的尘埃照得粒粒分明。不知何时熄灭的火盆,只剩冰冷灰烬,空气里弥漫着清冷味道。大红的帷幔被衾,亦显得冰凉湿冷。
二人只对望一刻,时光,却好像流转良久,或者,时间根本凝固了。他们望着对方,同时笑了。
同病相怜?
他们,终于在对方怀中,找到了最深的安慰。
“大少爷!不好了!”门外却突然传来三刀急切的呼喊。
朱北径与太叔懿同时一怔,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狂澜。朱北径已经坐起身来,披上衣服,一面翻身下床,一面应道:“说!”
“余阳!余阳反了!”
第340章 枕戈待旦()
一匹快马踏碎黄沙,趁着朦胧月色,冲进了余阳城。
夜色正浓,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轻盈的俊拔身影,马背上一跃,飞去了宜煌殿高高的露台。
水晶珠帘内,太叔虑行身披着宽大的黑色大氅,双目如水,温暖微笑:“进来罢!你果然还是喜欢从这里来!”
“哈哈!”一人爽朗笑着,一只手已经撩开珠帘。一双锐目,灿若星辰:“我来得正是时候!”他看到桌上正摆着茶盏,便自己跑过去,斟了一盅,啧啧叹道:“你这茶,人间难找!”
“你来得倒快!”太叔虑行坐在他对面,也捧了茶盅。
“怕误事啊!”来人头束玉冠,身着宝蓝色锦袍,却是那平素里病怏怏的北原王。此刻,他的脸,依然苍白无血,却没了平日里的病态,只笑着远远望向露台外。
金黄掺着皎白,月色正冰凉,轻轻拂过余阳城上空。
两个人,一个如莲花般沉静飘逸,一个如闪电般耀目凌厉,相视一笑,一前一后,便缓缓从露台上飘了出去。
衣袂袍裾,飘扬飞舞,被大漠朗月映衬成两个锋利剪影,慢慢湮灭在浓烟般的风沙之中。
你追我逐,一前一后。两人一会儿轻轻落在翻卷呼啸的沙海中,倏尔间又飞扬在藏青的星空间。
许久,整个大漠,恢复了平静。
吟沙坡上,风卷沙低吟,萧萧亦凄凄。北原王与太叔虑行,并排躺在高远星空下,一如当年在流云阁顶楼。四只眼睛,远眺着同一片天空,那星光,是世间最明亮的眼睛,闪烁神秘,似乎遥在天边,又仿若触手可及。
“说罢!”太叔虑行盯着一颗星,淡然道:“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你愿回帝都么?”北原王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嗯?”太叔虑行蹙额道:“非常不愿!”
“天下之大,却没有你太叔虑行容身之所!”北原王狡黠一笑。
“余阳是我永远的家!”太叔虑行双眼布满风烟,在朗朗月色下显得格外沧桑。
“你不愿回帝都,余阳亦不保”北原王抓了抓腰间剑柄,比大漠的砂石还要冰凉。
“你这是要我扔下一切出关去么?”太叔虑行轻蔑地斜了他一眼。
“十二哥,我说道理,你听着便会觉得我是他的走狗。到如今,我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北原王没有看他,仿佛是望向了更远的天际。
“我不懂!”太叔虑行裹紧大氅,淡淡笑道。
“中原厮杀,必然是一派混乱,北方狼包藏祸心,早想入忘原关,此乃中原危机”北原王突然转过来看着太叔虑行:“如此说,我走狗非常?”
“确是”太叔虑行波澜不惊:“看来是箭在弦上了。”
“嗯!段虎与平安山庄的渊源,你我不是不知。只是,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又有谁知道?那一次,他放秦家的后人出宫,我便瞧了出来。他,根本是左右摇摆不定。余阳此番,是无可仰仗了。不信,你我只拭目以待,看平安山庄与段虎,谁会出手帮你?”北原王落魄一笑,似是忧思颇重。
太叔虑行拧眉神思,不说话。
“十二哥!”北原王认真道:“我千百次想过,或许我们该放下执着!”
“放下?”太叔虑行冷哼道
“天地辽阔,我总想,世间本无界限,不过是人与人。缘何非要划出界限?这大漠外,或许还有大漠;东海外,或许还有东海!北方群山,不知所及;西南之外,或有西南?”北原王沉声道。
“你说得真巧,我却不懂!”太叔虑行亦落魄一笑。
“没有一个地方,让我们忘记自己身上的烙印,只是一个人么?”北原王追问。
“你今晚倒哲思颇深”太叔虑行揶揄他,却又凝重道:“你若要那时来临,需天下无兵器,无城墙,更无君王,亦无领域之谈。你做得到?这些都没了,又何来你我姬姓皇族的立足之地?”
“我自然摆布不得天下,我只愿咫尺内,得片刻安宁;于至亲间,消除障碍!”北原王伸手指着天上星星,笑道:“可惜不得一处在红尘之外!”
“道法自然,红尘无尽!”太叔虑行依然平静如水。
“你想怎么办?”北原王问。
“我不走,也不会交出余阳军!”太叔虑行坚定道,笑了笑。
“兄弟厮杀,你可曾三思?”
“如今,我宁愿做罪人,亦不愿拱手送出余阳!当年他送我来到这莽荒西陲,可曾想过有今日?”太叔虑行却更坚定了。
“嗯”北原王闭上双眼,任月光沙尘掠过自己的脸:“我知道了,结局如此”
“所以,你不必挣扎!”太叔虑行坐了起来,遥遥指着大漠深处道:“你看!”
北原王睁开凛凛双目,望见了旋转黑风,月色泠泠。
“大漠深处,或有大漠,莽荒群山之外,或许真有世外桃源!”北原王微笑了,双目温柔:“命运轮转,只待道法自然。若有一日,天也有了情思,或许,大漠深处,群山之外,鸿水之滨,我们能放下芥蒂,再见面罢!”
“如此,我懂了。”北原王爽朗大笑:“我盼着浩渺之滨,你我兄弟还能并排躺着!”
太叔虑行笑了,北原王也笑了,他们坐在咆哮的风沙中,四目相对间,仿佛是时空错落,总有缝隙,轮回盘旋,终得如意。
大漠之外,或有大漠,远山外,或有安宁。
翌日,下起了夹着冰雪的冻雨。
余阳城,纵横街道,经了冲刷,便飘散出杂着沙石土腥的潮湿之味。这成日里烟气沉沉的边塞之城,如今,被清洗一番,却如同一位摘了面纱的女子,原来是绝色容颜。
太叔虑行立在露台上,远远瞧见北原王在大雨中纵马出城。雨雪朦胧中,北原王身姿轻灵,如同白鹤,断雨丝疾驰而去。遥遥看着,竟和年少时一般无二。只是太叔虑行心里明白,北原王与他,终究都添了岁月。
花甲之年,任性而为,终究是奢侈之事。
他苦笑了,如今,他依然是任性而为。
他自然懂,西陲关键;中原国土,是姬姓天下。哪怕他不姓姬了,也还是不免记挂。
“我要去兵器司!”他忽然起身,吩咐侍从,披了黑绒大氅就往殿外去了。
余阳城里确有兵器司,向来修得隐蔽,是一座地**的巨大兵器坊。当年,太叔虑行为装备余阳军,私下修了兵器司,隐在洞穴深处,常年不见天光。他怕终有一日,帝都龙椅上的隆帝一个激灵,突然回神,盯上余阳。
多少年来,余阳的兵器匠人,默默地,在这不见天光的幽深洞穴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凿煅琢磨,打造出寒光阵阵的兵器,精锐了一支威风凛凛的余阳军。
少城主太叔予,随父亲缓缓进入这座被火把照得通透的兵器坊。澄黄火光,映着太叔虑行苍老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