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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的哭泣-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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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赫蓝不理在旁边使劲使眼色的师项,索性追问下去:“为什么呢?那还怎么打仗?”
丛惟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他只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杀敌,只为达到目的,不能为救我的命。”
师项趁机劝说:“城主,就算不需护卫,要对付怅灯,也要有人杀敌啊。”
这话似乎起了些许作用,丛惟望着凤凰城黑色的城墙,考虑了一下,道:“你不要跟着我,也不要带着这些人,就你自己,比我晚半日到烟罗城吧。”
第十九章
    烟罗城遥遥在望,丛惟让青鸢停下战车,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就到这里吧,我自己去。”
青鸢黑色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主人,却不动。丛惟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什么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主人身边必须有人。以前有银凤朱凰,现在他们不在,我必须跟随身边。”
“你不能上战场,这是上古传下来的规矩,我不能改。”
“难道主人已经认定那里有一个战场在等着您吗?”青鸢一时语快,不假思索地问道。
丛惟微微一怔,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把烟罗城当作是生死之地了。看着这个永远将自己隐藏在暗影中的忠心部属,他忽然觉得想说些什么。
“青鸢……”
“是,主人。”半天没有更进一步的指示,青鸢耐心地等着。
“你和师项一样,是上一代留下来的。可是你从一开始就跟着我,比他们都早。那是什么时候?”
一丝不易察觉的波纹从她黑夜般的眼中闪过,这样的时候,怎么叙起旧来了?这么怀疑着,她却仍然一丝不苟地回答:“那时主人七岁。”
“七岁……”丛惟看着远方的烟罗城,城墙上面似乎升起一面旗帜,他一边仔细辨认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时,我是这世上唯一的孩子。你是我唯一亲近的人,青鸢,在他们之前,我身边就只有你。”
“唯一的孩子……”青鸢默默念着,心头一动,脑中闪过的,是那个七岁的孩子愤怒不甘的质问:“为什么只有我不同?你们都跟我不一样!”那时,那双孤独的眼睛,是天空的颜色,澄蓝中有着阳光的热意。那时她想,多幸运的人啊,从一出生,就拥有了世界。可是……
怅灯不理他,径自指挥银盔武士们:“别傻站着,把他绑起来。放心,他不会还手的。”
丛惟身材修长,虽然举止间从容威严,却并不如何壮猛。而那群经过精心挑选的银铠武士则一个个高大威猛,甲胄鲜明,听了怅灯的指示,虽然将信将疑,但见丛惟孤身一人,己方则有数百人,不由精神一振,有几十个胆大的,大喝一声,越众而出,杀气腾腾向丛惟扑
去。
丛惟目光一沉,淡淡对怅灯道:“五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长进。这些人怎么能制得住我?”他伸展双臂,黑色袍袖如巨大羽翼,迎风飘动,整个人凌空飞起,在一片惊呼声中越过众人头顶,落在高台脚下。
怅灯大笑:“果然没有变,丛惟,你还是心慈手软,不愿意跟他们动手吗?只可惜如今你身边没有人能为你挡驾杀敌了。”
武人多崇尚善战勇者,如果丛惟拼尽全力杀敌也就罢了,如今他不应战,居然飞身脱离包围,短暂错愕后,银盔武士们无不愤恨,有性情鲁莽的已经大声怒道:“只逃不战,算什么好汉?你就算插上翅膀会飞,我们也绝不放过你。”
几百武士迅速重整阵形,张开一个大大的扇形,从背后向丛惟包围过来。
丛惟对这些人毫不在意,只抬起头对高高在上的怅灯道:“怅灯,你现在下来还来得及,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怅灯阴恻恻一笑:“究竟谁在绝路上,丛惟,你那么聪明的人,还不明白吗?看看你的身后,这几百个人都要取你性命,你除了跟他们一战,别无退路。所以啊,丛惟,放下你那莫名其妙的矜持,放手杀吧,不然你今天难过这一关。”
银铠武士们长长的枪戟齐出,向丛惟身上扎来。眼见他的身体就要被从四面八方一起刺过来的锐器洞穿,只见他黑色袍袖招展,身体凭空拔起,如一只巨大无朋的黑色大鸟,扶摇直上,向高台顶上飞去。
怅灯大喜,后退三步,让开空隙。丛惟轻松落在他的面前。冰蓝色的眼眸扫过怅灯的脸,让他觉得仿佛是被一柄冰刃扫中,皮肤上留下隐隐的刺痛。
无法到达眼睛的微笑在丛惟脸上一闪即逝,他说:“又见面了,怅灯。”
一股深入骨髓的愤恨仿佛被泼了油的火焰,呼地一下蹿上老高,怅灯灰色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咬牙切齿地狞笑:“不错,终于又见面了,丛惟!你没想过会有今天吧?”
“没有。”丛惟平静地面对他阴毒的目光,“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有取代我的念头。”
他越是平静,怅灯就越是恼怒,他嘿嘿地干笑两声:“你现在知道了?我就等你上到这高台上来呢。你要是杀了下面那些人,大概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可是,丛惟,看来我高估你了。你上来了,就别想活着回去。”他激动起来,伸开双臂:“你看看,看看我的这身衣服,看看我头顶上的旗帜,丛惟,离了那两个人,你什么都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取代你。”
丛惟安静地看着他,目光如冰封千年的湖水,没有一丝波纹。他问:“你真的以为你能取代我吗?怅灯?”
怅灯此时如立着毛的猫一样,稍微一点刺激就跳起来:“丛惟,你别忘了,我知道你的秘密。别人不能取代你,我可以!只要我今天除掉你,以凤凰城主的身份回到凤凰城,进入你的螺旋城堡,就能得到你主宰世界的力量,到那个时候,我就是真正的凤凰城主了,就能主宰这个世界了。”
丛惟无视他激动的演说,走到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手肘支在扶手上,撑着头,一脸无聊的样子,说道:“不错,比别人强一点,总算知道除了杀了我,还要想办法进入螺旋城堡,才能取代我。只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要如何进入守卫森严的凤凰城呢?就算你能得到朱凰的相助,只怕也攻不破凤凰城的城墙吧?”
这句漫不经心的话仿佛严寒的风一般,拂过怅灯的面孔,就像是在转瞬间,给他的头上脸上身上笼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霜。刚才还嚣张飞扬的黑色袍服也似乎褪成了灰色。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丛惟,半晌,才回过神来:“朱凰?你,你怎么知道的?”
丛惟轻蔑地看着他笑。
然而怅灯究竟不是等闲之辈,短暂的惊慌失措后,立即恢复镇定。他似乎听见了什么,转身大步走到台边向远处眺望,脸上现出喜色,他回过头,对丛惟说:“现在,你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丛惟也料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站起来看过去。高台上面视野开阔,越过烟罗城的城郭,远处西南、正南、东南三个方向,密密麻麻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如同潮水一样向这边涌来,上万个人奔跑起来的脚步声,海涛一样此起彼伏的呼号声,如同惊雷,动地而来。
“每个人都有努力的目标,为什么我没有?”两年后,九岁的男孩困惑不解地问她,“他们都有存在的意义,为什么我没有?”
那个时候的青鸢,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是现在,她也不知道答案。所以,在男孩的面前,她只能一如既往地沉默,并且一直沉默下去,眼看着这个逐渐长成的少年脸上,渐渐多出了冷峻的寂寞。
十七岁时,朱凰诞生,注视着红色的酒液浇透她的全身,他唇角挂着冷冽的笑意,像是在讥笑这个刚刚来到世上的生命,是如何的混沌无知:“也好,总不能老是我一个人被迫去做注定了的事情。”被迫?青鸢后来想,会不会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就已经注定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十八岁迎接银凤来临的银色酒液是在一片沉默中倾泻的,年轻的主宰这次只说了一句话,是对那个与他并肩而立的红衣女子说的:“这就是银凤,你的伙伴。”他们并肩离去,青鸢跟在后面。银凤朱凰,他们是不同的,他们是主人的伙伴,而她自己,却只能跟在城主的身后,远远听着他们果决有力的足音,敲打着这个世界。
然后,很久之后,当红色的酒液再次从主人的酒杯中倾倒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仿佛被冰雪覆盖了,感觉不到阳光的暖意,就像雪水化成的溪流,虽然清澈,却也清泠。
“是,我跟在主人身后,已经很多年了。”
丛惟敏锐地察觉到她是说身后,点点头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们停了许久,没有尽情奔跑够的四头白鹿不耐烦地晃动美丽的头颅,用温润善良的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人,像是在催促赶紧上路。
丛惟手指弹动缰绳,一线紫罗兰色的光晕弥漫过去,白鹿瞬间得到安抚,安静下来。他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你都眼看着,所以你一定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
“您不是!”青鸢的语气少有的激烈,如果有谁能够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话,那就是眼前这个世界的主宰了。他做的事情,很少是依据自己的意愿,却总是为了别的人,为了这个世界在压抑,这样的人,怎么能是自私的人?青鸢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置一字微辞在主人身上,即使他自己也不行。
丛惟却似乎没有听见她的抗议,径自说下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却没有及时阻止,或者是我下意识地纵容吧。”
青鸢以为他指的是陟游失落这件事情。
丛惟说:“我在赌,明知不对,还是决定赌。可是我早知道无论输赢,都会把她卷进来,为什么还要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青鸢彻底糊涂了,听着似乎不是在说陟游的事情,摸不着头脑,于是老实说:“我不明白。”
一直自顾自说话的丛惟回神,才发觉自己的话的确令人费解,扯动嘴角,自我解嘲地一笑:“我之前说过,怅灯的目的是要取代我。师项想到了怅灯要证明我失去了凤凰城主的资格,所以从我身边除去陟游。可是他却想不通怅灯要怎么做才能证明他有资格取代我。”
这样的疑问,青鸢也一直不明白。她凝神仔细听。
“其实要证明他有资格主宰世界很难,而要证明他就是世界的主宰却很简单。”丛惟伸手指向远处烟罗城头的旗帜,“你看得见那是什么旗吗?”
青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清楚了,不由倒吸一口&;#65533;气:“黑底金凤凰,那是凤凰城的标志……”说到这里她也明白了:“难道,怅灯竟然是要变成您?”她用了一个“变”字,听来古怪,却也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
丛惟点点头,“这世上的人,真正知道我长什么模样的,没有几个,却人人都知道凤凰城的标志和凤凰城主身边的银凤朱凰。你想想,如果两个人同时宣称自己是凤凰城主,一个身边有银凤或者朱凰,另一个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会相信谁是真的凤凰城主?”
“这么说,怅灯捉住银凤大人,就是为了这个阴谋?”前后连起来一想,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是。”丛惟却不这么认为,“怅灯只能囚禁陟游,却绝对没办法让陟游向他效忠。”
不是陟游,就只有另外一个了,青鸢立即明白:“是朱凰?难道朱凰大人竟会向怅灯效忠,来反对主人?”
短暂地沉默后,丛惟声音低了低,沉声道:“效忠未必,联手却很有可能!”
“可是朱凰大人怎么可能反对您?”
丛惟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所以,我要赌。只是……她却从此又要卷入纷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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