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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米山告诉了我。他婚后再也没见过杰尔森。搬到宾州又搬到新泽西,他每次来纽约都是匆匆忙忙,事情很多。有一段时间,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再后来,米山的故事不但证明了我的分析:他不可能有同性恋,相反,他的结局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杰尔森谈起米山,有一种赞赏备至的神情,就像是在哼一首他喜爱的老歌曲。他沉浸在往事之中,犹如梦幻再次来临。他激越而又怅然若失,娓娓道来。
“我一直很感谢山。那时我爱上了他。但我知道他不可能爱我,我不期待他的回报包括性满足。实际上,我不求任何人的回报。我把那些让我吸吮的男人的阳具视为艺术品,得到了乐趣。所以,我没有悔恨,在给予中得到了自我满足。山告诉我,你是他的好友。我很羡慕你们东方人,有交得很深可坦露隐私的朋友。美国社会很重视隐私,当然很好。但任何事都有两面。正因坦露隐私的机会少了,美国人内心更易孤独。从这个角度,你能理解为什么我们美国人少有交得很深的朋友。不管你去多少派对,都是很表层的,回到家里可能更感失落。轰轰烈烈的热闹之后是更深的空白,被掏空的麻木不仁。彷佛一场盛宴之后,独留下你一人收拾残局。繁盛的人生场景,只剩下一丝苦涩寂寞的滋味,没有人真正地走近你。孤独俯身即拾。”
杰尔森说他一直很喜爱中国哲学,“中国哲学里有很深的奥秘。可惜,我们西方人对此了解得太少了。中国古人的‘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其命’和‘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看起来矛盾,其实这两面构成人生最锋芒的一把剪刀,少一面都成不了剪刀。”
没想到杰尔森还懂中国哲学。我只好告诉他,当代中国年轻人崇洋媚外或高中就分文理班,对自己老祖宗的东西尤其是中国哲学,懂得很少。我对杰尔森开始敬佩起来。他从书架上找出一本关于中国哲学的英文书给我看,我翻了一下,才知道他提到的那两句话前者是庄子的思想,而后者是荀况的观点。
他指着书,喋喋不休对我说:“你可以从这两句话里来分析你的顾客和病人的心理根源和动机。无论正常还是变态,都是命中注定的无可奈何而却又不认输的心理冲突的结果,即你们中国古贤说的安命和制命的悖论。仅仅安命,人生很平淡,是一种重复的日常循环。人知命后,要有制命,才能对生活有所选择。过度的无可奈何和过度的不认输,大都会使人的心理出毛病。我如果当年为了家庭和孩子,知命而不制命,那我的心理一定会出毛病。现在我这样子,主流社会的人会说我心理有毛病。我承认,这是一种变态或怪癖,英文叫kinky。人都有点kinky,只是因人而异。当然,变态是病态的前奏,只有释放了,才不至于病态。病态的人一定变态,但变态者不一定是病态。我为了解自己,看了不少心理学的书。你看,这一排书都是有关心理学的。”
杰尔森对自己的变态,比谁都清楚。对变态和病态之间的界限,本来就模糊或互为越界,关键在于变态者对自己的言行后果是不是意识到,是不是影响他和别人的正常生活。我坦率地对他说,我在性心理学上远不如他懂得多。
在我的要求下,杰尔森愿意把他的生殖器显示给我看。我只是想亲自证实一下,他那玩意儿到底小到什么程度。杰尔森很大方。我一提出来,他立即解裤子。他跟我开玩笑,“我可要收费的。”完全出我的意料之外,他的那宝贝绝对谈不上很小,只是比较粗,故显得短。我跟他说,你对男根的疯狂迷恋是一个心理误区。难道你没有看过有关男性生理结构的书籍,没有咨询过医生吗?
他舔了舔嘴唇,口若悬河,很严肃地说:“我看过有关书籍,和医生谈过。我那玩意儿的长度低于美国男人的平均长度。我承认,我对此太敏感了。医学上说,男根大小对做爱不影响,关键是粗细,而不是长短。可是男人会因为其男根尺寸长短,产生不同心理。尺寸大的有自豪感,尺寸小的容易有自卑感。我认为那玩意长短对性满足有关系,粗细和长短是相关的。人并不是读了很多书就照着书上说的去做,或听了别人的话就相信。有时理智和感觉完全背道而驰。理智的光辉使人能洞察世态炎凉,窥视别人的灵魂,然而,感性的张弛自有叫人无法把握的力量。理解心理远比理解思想要难得多。这是为什么社会需要你们心理学家存在。我不知道你认识多少同性恋者。典型的男同性恋者双方都应该是阳刚健壮,优秀者颇有潇洒的骑士风度。如果你想要看到典型的男同性恋者,你应到麻省的普鲁文斯镇去。那里居民很多是同性恋者。每年夏天特别是独立节期间,全世界各地的同性恋者都会有人飞到那里去聚会。我以前几乎每年都去。如果你不想跑那么远,则应该到长岛那里的火烧岛去,那里75%的居民都是非常有钱的同性恋者。如果你想了解女同性恋者,可在每年哥伦布节期间去,她们在那里有大型聚会。”
我好奇地问杰尔森:“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问你,自从你同性恋以来有没有相爱的男人?”
他面部透露出甜美的表情,脱口而出:“当然有过,而且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伟大爱情。不要误解我们同性恋者都只是性游戏者。只是真正的爱情无论在异性恋者还是在同性恋者中,都不易找到亦难以长久。爱情本身与我们对爱情的看法之间的差别判若天壤,就像同性爱本身与人们对同性爱的看法之间的差别判若天壤。为了爱,人做出平常不会做的事。爱就是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所有的男人,或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所有的女人。纯粹的解欲固然是一种快乐,而灵肉与共的结合才是真正的享受。”
沉默了片刻,他指着床头柜上的一张和男朋友的合影让我看:一个年龄比他年轻得多但比他高大清瘦的男人拥抱着他,两人都穿着黄色的羽绒衣,站在满是落叶的一个农庄门口白色的木栏杆前。
杰尔森神情肃然朝着那张合影凝视了好一会。“那是一个悲剧,我男朋友几年前得艾滋病去世了。”他说到这,非常伤感,话语变得很沉重,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巨大的痛苦魔术般地出现在他刚才还是很快乐的脸上,心底有针芒般的刺痛。他起身拿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似乎只有那辛辣带有点苦涩的美酒才能平缓男朋友的死亡所带来的疼痛。
杰尔森的男朋友在认识他之前,已携带上了艾滋病毒。可杰尔森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他,两人在一起生活了4年。其中后两年全是杰尔森照顾他,为此杰尔森提前2年退休,损失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退休保险金。为了让男朋友多看一眼世界,杰尔森带着他去了很多地方,甚至远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那张照片就是在澳大利亚期间照的。虽然,我没有听到他们的整个爱情故事,但我被杰尔森为爱所做的一切,深深地感动。
和杰尔森握手告别的时候,他在我面前已是一道风景。我理解了这道风景里面所包含的内容和景色的相互衬托,有和谐之处,也有不和谐之处。我想,每个人都是一道风景,问题是作为旁人的我们是在别人的风景之外还是走进了风景中。我力图加深自己对这道风景的认识。
第二部分 桃花劫《桃色方案》公寓(7)
通过采访杰尔森,我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是他跟我讲的变态心理。作为心理医生,我认为他过分地强调自己同性恋是天生的,而没有挖掘个性和环境特别是当代西方享乐主义的文化因素。天生并不等于是好的,也会损害身心,比方先天性心脏病和弱智。有些学者用动物也有同性恋来论证人的同性恋,并不能说明问题,就像很多动物都吃同类,不能以此来说明人可以吃人。人生本身是个美丽妖艳的陌生女人,不断迷惑着充满欲望的灵魂。在如此崇拜快乐的时代里,人的思维诠释已不足以赶上及时行乐的汪洋大海,其后果很可能是负面甚至灾难性的。
我并没有对杰尔森谈我以上的看法。在和他交谈的整个过程中,我避免用我的价值观去论断他的同性恋行为和变态心理。我很清楚地告诫自己,他不是我的顾客或病人,我的目的只是采访。
从杰尔森那里出来,我坐出租车到中国城去。天忽地下起了暴雨,疯狂肆虐,恃无忌弹,猛力敲打着出租车,仿佛要淹没曼哈顿,摧毁大厦。司机骂骂咧咧。闪电也来了,骤明骤灭。雷声隆隆,像从山里跑到城里来的野豹,远远咆哮着。风,则是幸灾乐祸的坏家伙,煽情地穿梭,极力推搡雨群,混在电闪雷鸣中。
采访杰尔森的情景和内容,不断在我脑海里涌现,挥之不去。我掏出在他那里录的音,戴上耳机听了起来。我越听越觉得,生命本身实在是非伦理的东西。要从伦理为它判定意义,很可能缺乏力量。然而,大众心理和社会伦理的影响,对某种爱欲及其行为很可能是反感甚至非常厌恶的。欲望者也没法扭转大众心理和社会伦理。它们是人类进程的一部分,是时代飞越的两道门槛。人们对同性恋反感的原因之一,是不能接受心理定势即人长期接受某种刺激而形成心理习惯反应之外的东西,不愿正视生活中本来就存在的东西。
我住在纽约北郊的西切斯特,平时很少到曼哈顿的中国城。一是忙,二是那里实在太脏乱哄哄的。每次到中国城,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华人把自己生活的公共环境搞得像垃圾场。中国城,到处有污水、纸屑和脏兮兮的街道。从刚来纽约安玛第一次带我来,一直到现在,中国城还是老样子,许多店铺陈旧简陋肮脏,一幅旧中国荒败的小城景象。
到达中国城,已是下午5点多钟。雨已很小,没有伞也无妨。我喜欢在小雨中散步。可惜,中国城不是雨中散步的好地方,丝毫没有浪漫的气氛。天空灰蒙蒙的。有一群鸽子在微风细雨中,倾斜地绕着圈儿,从空中传来一阵阵嘤嘤的鸽哨。另一群鸽子则停留在一排红房子的屋脊上,跳来跳去。我仰起头,望着它们,羡慕它们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它们显然并不在乎整个天空是如此的木然阴郁,并不在乎中国城的脏乱。
我在东方文化书店里逛了一会,便去一家名叫糖潮的台湾口味的饭店吃饭。那是我很喜欢的中餐馆。它的炒菜、小吃和饮料都非常可口,生意很好。可惜那餐馆很小,吃饭人很多,我只好排队。
一个书生模样个子不高的华人排在我的前面。他要去买份中文报纸,便跟我打个招呼。我请他也替我买一份。他回来后,把报纸递给我。可我没有足够的硬币零钱,就给他一元纸币,他不肯收我的钱,“算了,没关系。”
轮到他就座时,服务员得知他和我都是一个人,说座位紧张,就安排他和我共用一张桌子,我们答应了。我们俩就报上的中国新闻聊了起来,互相问起各自在干什么,来美多久了。我们交换了名片。他是洛克菲勒医学院生物教授,名叫李之白,已拿到终身教职。我肃然起敬。从经历来看,我估计他35岁左右。可他看起来很年轻,从相貌上看最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