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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期然浮起相同深切的悲哀,直欲放声一大哭。
他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胆小内向,尊佛拜菩萨,他小小的心灵耳濡目染,便也信得几分,想道:“莫非是怨鬼,生前不得志,在此啼哭?又或是神仙,特来度我脱离苦海?”
哭声在耳,心头泛起似曾相识之感,那声音是如此熟稔,如此亲近,声声入耳,心神俱动。
忍不住向妍雪瞧去,但见她清澈的眼睛里,早是泪水盈盈。
他身子如受重击,为之剧震,终于确定了,那样伤心欲绝的哭声,来自于他的师父,沈慧薇。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三年来,他尽管懂得了师父深藏的无尽悲哀,但从未见过她稍有直抒胸臆。即使是那天受了那样大的屈辱,喷薄的热烈,也只一纵即敛。
但在这样一个奇异的,四周听不到有半点声息,生机全无的地方,她却是哀哀的哭,任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一泻千里。
他躺着的这个地方,是在大石的最边缘处,他头向旁边微侧,从乱石缝中偷偷看了出去。
云收雾拨,星月满天,清冷银辉洒在一片荒芜土地之上。
方圆廿余丈的山谷里,四周都是寸草不生的绝壁,堆满一块块黑赭色石头。
沈慧薇一袭灰袍,正是出冰衍时的装束,哭泣稍止,愣愣望着前面浅浅一?土堆。
手指抚摸过浅堆,宛如抚摸最亲密的姊妹,朋友,亲人,悲伤已极的脸上,月光照出她一缕凄楚的笑。
但听她低低语声:“瑾郎,你不用担心我,处境虽然不怎么好,但……我到这时才明白了你教我的。死谓轻,生谓重,生是漫无边际的承继。我半世做人懦弱,害你一生不幸。你最后予我的期望,定不相负。”
她嘴角依然挂着那柔婉的笑意,许雁志的眼泪却是涔涔而下,但觉天下所有的凄苦悲凉,加在一起,积成她这句沉甸甸的话。
“瑾郎,你知道么?你的孩子,也许尚在人间。我这次出去,正是想证实最后一点,她倒底是不是你的孩子。唉,我倒宁愿她不是,那孩子好聪明,可是太敏感,我平常一句也不敢多问,她自然不会嫌弃生身母亲,但是,能否接受现实?你当初弃儿的抉择,也是为此罢?”
天风缓缓绕过她身周,吹动她的梢,她的衣袂,连她温柔的眸子亦在闪动,不尽出尘。她惊喜地微笑了起来,手指捕捉着丝丝缕缕的清风。
“瑾郎……”她又低低唤了声,顿住,半晌,才说道,“倘若她是你的孩子,我一定带她来,见见你,拜祭你这天底下最美好、最善良的女子,她的妈妈!”
她肃容裣衽,向浅堆拜了两拜,神情间恋恋不舍:“我得走了,瑾郎,后会有期。”
雁志一凛,想到这是自己唯一脱身之际,张口欲唤,惊觉:“师父逃脱出来,本是怕惊动了别人,我一叫,岂不连累她被人现,抓回冰衍?”又兼念及沈慧薇这些天来神情态度,深深自卑:“她一早便恨我,我被人抓去,生死由天,何必求她相救?”
随即想起妍雪,若是错过这个机会,落在那疯女人手里,可能连累华师姐一起糟殃。
几个念头纷至沓来,乱轰轰交织成一片,眼见沈慧薇行将离去,不能再有迟疑,才想呼救,一只手陡然掐住他脖子,狠狠的叉了下去!
吕月颖灰色的眼睛凶光毕露,毫不容情地用力死掐,雁志只挣得一挣,面红耳赤,当即晕了过去。
吕月颖平时疯癫若狂,大喊大叫,这当口极其沉得住气,直待沈慧薇去得踪影全无,方从大石后走出。
到了这里,她再无顾忌,先解开妍雪穴道,低声喝问:“臭丫头,说,你干嘛躲在冰衍院外头?”
妍雪穴道方解,更不理会于她,自顾跃出石堆,径自向那个沈慧薇跪过的土堆奔去,见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土堆,说它底下埋了个人,怎样也瞧不出来。硬说有何异样的,便是在这赭石满谷的地方,这一?黄土之上,堆积了几颗雪白光滑的石子。
吕月颖慢慢走来,向土堆拜了两拜,原本满脸乖戾凶残之色,竟也转出几分柔和。
“唉,三姐,想不到我还能来拜你一拜。”
妍雪身躯微微一颤,低声道:“这里面是三夫人?”
她到清云日久,掩埋得再深再紧的往事,也禁不住透出一线风声。早就听说三夫人,和慧姨当初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相传三夫人是自有清云以来最为美貌的女子,这两年清云风生水起,后起之秀相继崛出,但云姝往往叹息,意思说资质上要胜过上一代慧、瑾的固然是没有,至于容貌,更没一个堪与三夫人比肩。
三夫人的印象就此旋绕不去。她和慧姨极好,她突然故去,她身世迷离。这些,不但成为了一个谜,更成为妍雪心头重压。
今夜听得沈慧薇亲口说出那些话来,字字句句都象指着自己而言。难道,预想果然成真?!
吕月颖见她呆,奇道:“小丫头,怎么啦?莫非还没从树林子那的瘴气里恢复过来?”
妍雪缓缓道:“我是在想,三夫人为什么自尽?”
吕月颖目光中锋锐一闪,道:“我也不太清楚。一开始她是被逐出了清云的。后来大家把她救回来了,可能是对她不好吧。”
“逐出清云?为什么?”
月颖注视着浅浅墓穴,这一刻目光温柔,似是生怕接下来说出的话惹恼了地底下长眠的人儿,――
“她所犯罪名是:杀害清云开派的祖师。”
妍雪吃惊地张大双眼:“她一定是冤枉的?”
“人证俱全,她供认不讳。”
“那……她岂不是个大大的恶……”
吕月颖恶狠狠打断她:“谁说的!三姐为人,一生坦荡,无愧于天地!她要是杀了那个什么祖师,那个人就一定是个大恶人!”她原不是清云出身,所以对那个开派祖师亦毫无顾忌,声音略沉,“可是,那样大一个罪名,谁肯就此放过了她。”
妍雪怔怔的,伸出手来,抚摸着那土堆。三夫人有罪没罪,她也不怎样介怀,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情愫,萦绕在心间。
“你是谁?你是我的母亲么?若你是我的母亲,小妍就在这里,你能不能带给我一些讯息?哪怕是……轻轻的唤一声。”
土堆亘古不动,白石冰凉,连得风声,也霎时静止了。
未曾听见她心底深深的呼唤。
妍雪好不失望。
吕月颖颇不耐烦,心想沈慧薇既是逃了出来,这个地方就成了最容易给人搜到的所在,必须得快些离开。瞥见地下昏迷不醒的许雁志,旧怨募起,抬脚便向他踢去:“臭小子,我叫你装死!你敢在我面前装死!”
华妍雪惊叫一声,怒道:“吕……阿姨,你做什么?”
她剑已丢失,就算长剑在手,也明知决非此人对手,仍旧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挡在雁志前面,朗声道:“不准你伤害我师弟!”
吕月颖目中射出凶光,一张光滑惨白的脸渐作狰狞:“你定要和我作对,是吗?”
妍雪昂然不惧,说道:“你身为清云前辈,如此迫害一个未满师的小弟子,羞也不羞?”
吕月颖为之语塞,恼羞成怒。她从前就性情暴燥易怒,对敌下手心狠手辣,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那么轻易的被人陷害。这些年受尽不可想象的折磨,暴戾之中,更添几分凶残,虽说对华妍雪有几分好感,始终手下留情,但狂怒之下,杀机涌现:
“臭丫头不知好歹,哼,我还没问你在洞里编辞诳骗我之罪呢!你既要寻死,那就一起来吧!”
正文 第九章 天际征鸿千骑沙
出清云禁地,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越过后山,便走上与期颐仳邻的另一座大城:朔州。另外一条路则延续连云岭主脉,通向莽莽苍苍无边无继的原始森林。沈慧薇走的是第一条路。
禁地有黑河水之毒,以及外围木荆疫气两重障碍,加之地点偏僻,附近并未设防。一旦进入后山,清云严防隐匿在树丛山角,随处可见,并有一队队巡逻弟子隔时经过。
沈慧薇走得很谨慎,她挑断足筋的脚,这时隐隐作痛起来。自从双足残后,她从未尝试走这么多的路,未曾接续完好的筋脉,当然是吃不消了。
从后山翻出连云岭外围,说近不近,还有两座山头。以她现在的脚程,想在黎明之前进入朔州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假如她没有千辛万苦私入禁地,倒是赶得及在天明之前跑出连云岭。
可是,到瑾郎墓前一祭,是她愿意去用生命去换取的代价,又怎么肯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手腕上少了几年来不离不弃之物,少了那铮铮作响的铃音,居然有些不习惯,常下意识握向右腕,自然是摸了个空。
她心里一痛,想着那铃音,随时随地给她带来侮辱的响声,使她羞惭无地。她在瑾郎坟前所说,决不弃世厌生,是否仅仅是说给她一听的呢?内心深处,倒底是没有想开啊,跪在那?浅浅黄土之前,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竟还是就想永远的留在那里。
累,一种疲累侵骨蚀心,脚下的路辽远悠长,永远走不完。这人生似流星似长风转瞬即逝,为什么偏要这样累、这样苦的一日日煎熬下去?
她募地站住,前方罅口,闪起两排明昧不定的火光。
※※※※※※※※
强劲的剑风在地上直击出一道深痕,妍雪倒跃出去,脸颊上拂过剑锋冰冷的锋锐,但听“叮”的一声轻响,什么物事掉落于地,不及细看。
十四岁的少女脸色苍白,兀自傲立挡在雁志之前,那般倔傲,使得杀气腾腾的吕月颖也为之一呆。
“且慢。”
安安静静的声音在她后面响起,雁志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妍雪一惊,叫道:“雁志,你快跑,这人要杀你!”
雁志在那阵剑风划过的破空之声中惊醒,恰好见到妍雪为他挡过那式惊险之极的必杀一击。他一生从无人待他好过,更没想到妍雪为他生死相扑,心潮激荡不已,缓缓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前辈,你要杀我,便请动手,雁志死后,请你放过――”
清云园武功庞杂,单从其所露的武功身法,决计瞧不出对方身份,因此他始终不知这夜袭冰衍之人的来历,现她一路上待妍雪并无恶意,罪魁祸还是自己。
但觉手上一暖,妍雪不容他说完,抓起了他的手,冷笑道:“清云沈慧薇门下弟子,一同在吕夫人手下受死。”
雁志急道:“师、师姐……你不能?!”
沈慧薇收徒不很正规,妍雪虽从艺而呼慧姨,雁志口称师父,可没行过拜师礼。门下三人往常仅以名字互称,妍雪从慧姨既在先,她又大大咧咧爱充老大,许雁志也习惯了,这时惊急之下,脱口叫出“师姐”。
妍雪热烈的看着他,鼓励道:“师弟,别老是想着死啊活的,你听到慧姨的话了么?死谓轻,生谓重,为人在世,不应学着放弃。”
雁志热血上涌,重重地点了点头。
妍雪回头冲着吕月颖,笑道:“吕夫人,以我俩的本事,远非你对手。不过,你要是想很容易的杀死我们,只怕也办不到,得付出一些代价来才是。”
吕月颖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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