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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睡……”
应天禹闭着双眸,含糊地发出咕哝声。
“好吧,先把汗擦干了再睡。”他轻轻摇晃她。
应天禹摇摇头,动也不想动,径自睡去。
元狩无可奈何地起身,披上衣服,命海信送来热毛巾,亲自替她擦干身上薄薄的汗珠,再替她穿好贴身绸衫,盖妥被子。
海信蹑足走过来,接走他手中的毛巾。
“现在什么时辰?”他低声问。
“回皇上,刚过子时。”海信看一眼熟睡的应天禹后,轻声说道:“皇上,明叶回来了。”
元狩点点头,站起身随手扯下帐幔,放轻脚步走出去。
“皇上,因为敏妃娘娘在寝宫里,所以奴才让明叶到月门那儿去等皇上。”海信捧来黑丝绒的长袍替他罩上。
“知道了。”
元狩走出寝宫,绕过回廊,就看见明叶等在月门旁。
“臣叩见皇上。”明叶单膝跪地行礼。
“为何去了将近一个月才回来?”他笑望着明叶。
明叶是他养在宫中的密探,并没有授予任何官职,也没有任何品级,只有他私下给的厚赏,这一回派他跟着回礼给龙纪皇朝的车队前往龙纪皇朝,顺便打探消息。
“皇上,臣等刚进龙纪皇朝皇宫不久,就听说城外有天行斑疮蔓延,臣等一行人为了避免染病,所以避住在皇宫里,一直等到染病者全部迁到郊外,疫情控制住了以后才敢离开皇宫。”明叶低着头禀报。
“原来如此。”元狩点点头,继续问道:“南夷林邑国拿下了龙纪皇朝边境两个郡的消息是真的吗?”
“是真的。”明叶谨慎地回答。“南夷林邑国不断侵略,童太后的父亲掌握兵权,但是童将军却卧病在床,根本无法带兵,童太后一筹莫展,据说前方士兵已几乎断粮,看来龙纪皇朝岌岌可危了。”
元狩仰头沉思着,只看见广袤深沉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淡金色的明月,柔和的月光遍洒着林园,美得宛如一幅画。
他深深吸口气,闻到了馥郁的茉莉花香。
这是美丽的人间,为何要争战不休?
为什么一定要让大地染血?
“还有什么发现吗?”他轻叹。
“是关于敏妃娘娘……”明叶压低了声音。
“敏妃怎么了?”
元狩微眯起眼,锐利地盯着他。
“臣探查过了,敏妃娘娘的生母是御膳房司茶宫婢,身分卑贱,并不曾受封,敏妃娘娘自幼被养在御膳房中,只有一个老宫婢照料,是一个不曾被皇室承认的公主。”
明叶一个月不在宫中,他并不知道元狩对应天禹宠爱的程度,只把自己探查的结果禀报给他知道。
“不曾被皇室承认的公主?”元狩震惊不已。“她不是被封为常善公主吗?”
“常善公主只是一个月前匆匆册封的,应该是为了要献给皇上的缘故,所以才紧急册封。”
元狩震讶地呆住。
略一思索,这段时间和应天禹相处当中的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原来她根本不是被骄宠惯的皇室公主,因为只有丑嬷嬷照顾她,所以她和丑嬷嬷的感情才会如此深厚。
“就算母亲出身低贱,但她还是宣和帝的亲生女儿啊!”他简直无法置信。
“因为是宣和帝自己都轻视的女儿,所以皇宫内从上到下都轻视她。”
不过我对他没什么记忆,只记得他的眼神很凶,声音很冷,像冰一样……
元狩想起应天禹对她父亲的形容,胸口隐隐有一股怒火在烧。
“童太后也不曾善待过她了?”他咬着牙问。
“臣不太清楚,不过听说皇室家宴中都不会让敏妃娘娘出现。”
元狩自懂事以来就已经很少发脾气,但是此刻他动了怒,清澈的黑眸变得异常冷峻。
他不能容忍龙纪皇朝上上下下曾经那般轻视过应天禹,为了与他结盟还将应天禹当成献礼,如今还要利用应天禹的影响力,请求他支持粮草和兵马。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当他决定出兵援助时,应天禹的反应会那么冷淡了。
原本,他是因为爱她所以决定出兵援助,而此刻,他也会因为爱她而决定按兵不动了。
第7章(1)
金殿内,廷议的气氛异常紧张,大臣们一个个表情各异,唯独安大人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像是遭受到多么重大的打击。
大臣中有人对安大人投以同情的眼神,有人皱眉沉思,有人兴灾乐祸,但是绝大部分都面无表情。
元狩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但眼神中流露出平日少见的严肃和坚决,他暗暗观察着方才请燕宰相宣读完立后诏书后群臣的反应,等着群臣接受这个事实,然后等着一场朝堂争议的展开。
“皇上,立后之事可曾请示过皇太后?”
安大人果然首先发难。
元狩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坐姿。
“朕自十二岁登基以来,一向干纲独断,皇太后并未曾垂帘听政,朕何须事事都要请示皇太后?”
安大人胀红了脸,激动得出声辩驳道:“皇后是中宫主位,立后是后宫头等大事,皇上岂能不请示皇太后就独断独行?”
“安大人,冷静一点,你太放肆了。”燕宰相好意出声提醒。
“一个贱婢所生的女儿,不配当咱们天凤皇朝的皇后!”安大人再也沈不住气,声如洪钟地大喊。“皇上可知道敏妃娘娘的出身来历?可知道她的生母是御膳房司茶的低贱宫婢?”
此言一出,好似晴天霹雳,然后,在群臣中激起了一阵排山倒海的骚动。
元狩微愕,他没想到安大人竟然早已经暗中打探过应天禹了。
倘若昨晚明叶不曾向他禀明过应天禹的真实身分,他此时此刻必定会被安大人质问得手足无措,而后受制于安大人。
元狩冷冷一笑,缓缓站起身来,微仰起脸盯着安大人。
“敏妃的出身朕早已查探清楚了,就算她的母亲是低贱的宫婢,那又如何?她依然还是龙纪皇朝宣和帝的亲生女儿,从一出生她就是应氏皇室子孙,这个有疑问吗?朕要立敏妃为后,与她的母亲是谁有何关系?”
“皇上,此事当然有重大关系,这关系着皇室血统问题,天凤皇朝岂能立贱婢所生的女子为后?”安大人愤怒地重吼。
“岂能?”元狩竭力抑制着心中的怒火,冷冷一笑。“安大人,天凤皇朝如今是你在作主吗?”
“臣不敢!”安大人沉着脸,有恃无恐地说道:“皇上,此事皇太后若知晓,也绝对不会同意皇上立她为后!”
“安大人!你这是在威胁皇上吗?”燕宰相在一旁大声喝斥。
元狩忽然一拳击在御案上,神情冰冷地瞪着安大人。
“安大人,你对朕说话的态度真是愈来愈大胆了!皇太后同不同意是朕的家务事,朕就不相信,朕要立一个皇后,没有经过你们的同意就立不了了!你们当中还有谁对朕的皇后不满意?一个个都站出来说!”
大臣们没有人见过元狩如此冰冷的神情,当意识到这是他在发怒时,所有人都震慑住了,大气不敢吭一声。
“皇上。”燕宰相低首敛目,恳切地说道:“臣以为敏妃娘娘生母是谁并不重要,不过敏妃娘娘是龙纪皇朝的人,皇上可以给敏妃娘娘无上的恩宠,但是立为皇后却是不妥。我朝立储均立皇后所生的嫡子,若立敏妃娘娘为后,将会给我朝带来无数隐患,臣请皇上三思。”
燕守青宰相是两朝重臣,元狩向来敬重,见他说出这番话,他淡然一笑,目光缓缓在群臣的脸上扫过一圈。
“如果……朕把龙纪皇朝拿下来,你们是否就没有意见了呢?”
元狩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
群臣骇异地面面相觑。
“皇上,把龙纪皇朝拿下来指的是……”燕宰相震愕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元狩深深吸一口气,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凌厉光芒。
“朕决定派龙骧将军带领十万兵马到龙纪皇朝,表面上帮他们击退南夷林邑国的侵略,一旦等林邑国退兵之后,兵马直接攻进皇宫,逼童太后和小皇帝退位,直接将龙纪皇朝的江山拿在咱们的手里!”
众臣们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没有人敢相信这样的谋略会是出自他们一向最温和、最善良、最心软、最无争的帝王口中。
而安大人原本是要在应天禹不够资格当皇后的身分上大做文章,希望在朝廷上找到支持呼应他的声音,没想到元狩竟然说要出兵拿下龙纪皇朝,这个弯转得太大,一下子惊住了他,在气势上不由得矮了一截。
“是不是只要灭了龙纪皇朝,朕立敏妃娘娘为后就不会有隐忧了呢?”
元狩低声沉吟,神情十分认真。
大臣们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人相信元狩这些话是说真的,因为这实在跟他原本的性格太不符了,每个人都在暗中揣测着元狩真正的心意。
“众卿若无异议,请燕大人即刻拟好谕旨,明日发下出兵诏令,退朝!”
众臣的疑虑都消失了,元狩脸上那种坚定、倔强的决绝神情他们从前也看过,那就是决定御驾亲征北方夷族的时候。
出兵诏令都要发下了,还能有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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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在金殿上的廷议内容很快地传入了寿康宫的皇太后耳里,在元狩退朝后前往寿康宫请安时,就看见皇太后阴寒着脸在等他。
应天禹惶惑不安地站在一旁,而四嫔妃都不在寿康宫内,显然皇太后是刻意把应天禹留下来的。
“立后这等大事,你竟不与我商量!”皇太后劈头就骂。
“因为母后必然不会答应,所以儿臣只好先斩后奏。”
他侧转过身,看见应天禹脸色苍白、神情木然地凝视着地面,想必已知道她生母身分暴露的事了,心中不免一阵怜惜。
“好一个先斩后奏!立后这等大事是你可以专断独行的吗?你想随心所欲地立谁为后,难道没想过本宫和大臣也可以胁令你废后吗?”皇太后气得咬牙骂道。
应天禹不安地抬眸轻瞥元狩一眼,那一眼饱含了歉意,似乎在对他抱歉自己的出身所带给他的麻烦,也在抱歉自己没有对他说出真话,让他在立她为后的事情上承受太多压力和指责。
元狩朝她绽开了一个微笑,那笑容在告诉她,他丝毫都不在意。
应天禹看懂了他的笑容,知道他的心意,她感动得眼眶微微泛红。
“母后,敏妃得宠,母后不也是一直表现得十分高兴吗?”
他耸耸肩,表情无辜地说道。
“母后高兴是因为盼望着你的子嗣,何况母后并不知道敏妃的出身,现在知道了,当然不可能同意你立她为后!敏妃的生母是低贱宫婢的事情已经在朝廷内外传遍了,咱们皇室尊贵的血统里岂能流入贱婢的血液!”
皇太后这些话无异是当着应天禹的面羞辱她了,即使应天禹这辈子早已习惯面对这样的羞辱,但是她却不愿让元狩目睹她受到羞辱时的难堪。
“母后不需要一口一个贱婢的作践敏妃,因为母后将来所抱的任何一个孙子,都将会是母后口中的贱婢所生。”元狩冷冰冰地项了嘴。
“你这辈子就是非要跟我作对不可吗?”皇太后脸色铁青。
“十二岁那年,母后逼迫儿臣册封后妃,那时都不能逼儿臣就范了,现在的儿臣又怎么可能听话?”元狩孩童时期的那股叛逆性子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