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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我?”小翠指着山口个儿鼻头,赶紧将桌上的酸菜全抱进怀里。“大娘,这酸菜还没弄好呢,我一身酸菜味,怕不把寨主的饭给熏酸了。”
锅勺转了个方向。
“那王家妹子——”
王家妹子两眼瞪得老大,忙提起大茶壶猛摇头。“大娘,说好了我得给汉子们送茶去的,去晚了,怕他们喊渴。”话毕,她头也不回,提着大茶壶便往工地走去。
“那蒋家媳妇——”
“唉呀,我家那口子在叫人了,不好意思,我过去看看。”她边说边退,退到了门口,裙摆一提,跨出门槛便溜了。
“这——”杓子再一转,只见厨房里的女眷,纷纷找起借口想溜,一时间说话声四起,差点没给掀了长屋的屋顶。还有人反应快,假装晕厥,来个眼不见为净。
开玩笑啊,昨天夜里,全山寨都听见,寨主吼着要问儿滚的声音,大伙儿心忧如焚,却没人敢探出头。
平日的寨主,就已经让人胆战心惊了,盛怒中的他,更加的可怕。少了问儿,女眷们一想到,必须为寨主送饭,就吓得手脚发软。
大娘翻翻白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不想去当炮灰,都别吵了! 我去,这总行了吧?”她把杓子一丢、围裙一解,没好气的端起饭菜。
唉,真是的,瞧寨主跟问儿,这些天都还处得好好的,像蜜里调油似的,怎会才一晚光景,就突然闹翻了?
平日里,问儿总是乖巧温驯,但谁也想不到,她其实外柔内刚,自有主意,一日下定决心,就任谁也劝不听。
这下可好,往后寨主的饭菜,只能照老样子,让女眷们抽签送去。
大娘再叹口气,出门前不忘交代。“咯,我这就送饭菜过去,小翠,你等会儿去把签筒拿出来,午时可得照规矩来呀!”
“知道了。”小翠点头,表情有些哀怨。
等大娘一出门,女眷们便围了过来,好奇的发问。
“怎样、怎样?昨儿个到底怎回事?”
“月刚上山头,寨主的屋子里,就传来吼叫声,可吵得凶了。”小翠叹息,抚着心口。“过不久,问儿就到了我屋里,哭得好伤心呐!”
“问儿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你们不也听见寨主的意思了?”
“真的?假的?寨主真的赶她下山啊?”
“唉,寨主那声'滚' ,吼得整个寨子里的人都听见了,这还有假吗?”
“说的也是——”
长屋中,女眷们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寨子里,男人们虽没聚在一块儿,却也是一遇到人,就停下来交换情报、互报详情。
这一日啊,怕是难过喽。
在床上辗转一晚,尚未闭眼,天已大亮。
霍鹰起身梳洗,眉头始终紧蹙着。梳洗完毕,他站在床边,瞪着那半边无人的床榻,紧抿着唇。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进来。”他僵硬的转身,却没看见想看的人。
方大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寨主,早。”
霍鹰僵硬的瞪着她,没有开口,更别提回应。
大娘低着头,将饭菜端上桌,假装没看见寨主铁青的神色。
他看向门外,恼火问儿的不见踪影,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迟疑了一会儿,浓眉紧蹙,他索性一掀衣袍,坐了下来,拿起碗筷吃饭,兀自生着闷气。
“寨主慢用,我一会儿来收。”大娘扯出微笑,想要尽快离开。
“等等!”霍鹰突然开口。
大娘一愣,有些不安的停下。“呃,寨主,还有事吗?”
“她人呢?”他背对着大娘,口吻僵硬。
“谁?”大娘一呆,眨了眨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问儿。”他不耐的吐出那两个字。
“嘎?”
“别让我问第二次。”他啪地一声扔下筷子,冷着脸回首。
大娘大惊失色,抱着饭篮,杵在旁边直发抖。
“呃……问儿……她……她……”惊慌过度,她连话都说不好。
“怎样?”他耸起浓眉,在不耐的情绪中,掺杂了些许不安。
“她昨儿个晚上走了。”大娘鼓起勇气说道。
“走?”他一楞,僵住。“谁让她走的?”
大娘倒抽一口气,冷汗直流。“这个——寨主您昨晚不是……赶她走吗?”她怯怯的说道。
糟了啊,听寨主这口吻,情况肯定不对劲,事情似乎不是大伙儿想的那模样。
霍鹰瞪着方大娘,这时才完全明了,原本铁青的脸色,霎时间转为苍白,高大的身躯猛地站起。
“她出寨了?!”他咆哮道。
“呃……是啊……”大娘吓得后退数步,连忙点头。
“为什么不拦着她?!”这回,咆哮升级,俊脸青筋暴绽,好不吓人。
该死!她一个失忆的姑娘,大半夜在九山十八涧里乱转,就算没跌死,迟早也让山兽给吃了!
“可——可——问儿说,是、是寨主您要她滚——呃——要她下山的。”大娘脸色发白,鼓起勇气。这可是“罪证确凿”,赖也赖不掉的,寨主喊得好大声,整个山寨都听见了呢!
霍鹰脸色更难看,猛地重击桌面。轰的一声,木桌在重击下转眼分尸。
“我只是要她滚出这房子,不是要她——”他话声一顿,握拳咬牙,粗声咒骂着。“该死!”
她手无缚鸡之力,没了他的帮助,连山路都走不好。如今趁夜下山,会遇上哪些惊险?
她可能迷了路,正吊在某座山崖上,或是又失足滚落某条山涧。她也可能误闯深山,或是正被哪只猛兽追赶,受了伤、跌了跤,甚至奄奄一息地在垂死边缘——
众多臆测在脑海中闪过,他紧握拳头,背脊发凉,担忧得快要无法呼吸。
问儿,他的问儿,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
“寨主。”大娘低唤一声,从没见过寨主有这种表情。那双从来冰冷的黑眸,如今满是惊慌,冷静消失不见,他成了个方寸大乱的普通男人。
霍鹰猛地回过神来,额上已经布满冷汗。
“叫大夫到前头等着!”他吼道,抓起长剑,脚尖一点,便飞身冲了出去。
还未赶到广场,霍鹰的哨声已传遍山寨。
一匹高峻的黑马嘶鸣着,回应他的召唤,立即冲出马厮,在他身旁喷气踏步等着。
他翻身上马,停也未停,策马便朝寨门而去。
“开门,放桥!”巨大的吼叫声,像能震动地面。
守门的大汉吓了一跳,忙跳起来照做,生怕动作慢一些,便会被寨主砍了。
桥还没放到一半,霍鹰已连人带马骑至,未等整座桥落下,他便冲上桥去,策马一跃而起。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人马一体,飞跃山沟,落至对岸,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森林里。
第九章
浣纱城——
“大小姐、大小姐——”
隔著花苑小径、层层垂柳,便听见春步一面大呼小叫,急急的奔过来。
“这回又怎么了?”舞衣停在回廊中,啼笑皆非的看著贴身丫鬟。“还大小姐呢,小心让城主听到了又要罚你。”
“你是大小姐嘛。”春步喘气叨念,唤了二十年的称谓,即使舞衣嫁为人妇,她还是改不了口。
“好了,说吧,为什么跑得这么急?”
“啊,对了,大小姐——”
“嗯?”舞衣挑眉警告。
“是是是——”春步警醒,连忙改口。“夫人,门外有个姑娘啊,说她是楚狂,呃,是城主失踪的妹妹——”
“是卿卿姑娘?”舞衣一楞。
春步忙点头。“秦不换在门前见著了她,吓了一大跳呢!”
前些日子,楚卿卿由虎帐弟兄迎接南下,经过九山十八润时,让人给劫了。虎帐弟兄覆没,卿卿则不见踪影。
楚狂以为是山狼所为,气愤的领兵攻打山寨,亏得是舞衣出面阻止,才拦下一场厮杀。在那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挽纱城被攻陷、楚狂被劫、舞衣领兵复仇,杀了始作俑者,还救回了丈夫。
这些日子以来,挽纱城忙著重建,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极有默契的不去提起卿卿的事。他们都以为,卿卿已经香消玉殒,哪里知道,这会儿那姑娘竟从鬼门关前跑了回来。
“人呢?她人在哪?”
“ 请进厅里了。”
舞衣惊喜交集,匆匆往大厅走去,一面还吩咐著。“要厨房备膳,准备一桌上好酒菜。还有,辟出一间清静屋子,送热水跟衣裳去,让她洗洗尘,可别怠慢了。”
“是。”春步闻言,忙去办事。
“等等。”舞衣想起一件事,又唤住她。“再派个人,立刻去堤防上通知城主。”得知妹妹安然无恙,他肯定高兴极了。
春步微笑。“已经派人去了。”
“很好。你回厅里时,记得去泡壶上好的桂花茶来。”
“是。”春步点头,用小跑步奔开,急著去做事。
舞衣则往大厅走去,她绕过重重庭院,踏过遍地的雨花台石,走入宽阔明亮的大厅,在门前停下脚步。
杉木客座上,正坐著一名秀丽温婉的姑娘,手里拎著个包袱。她垂眼敛眉,一身荆钗布裙,却衣著整齐,掩盖不了那灵秀的气质。
“卿卿吗?”舞衣问道,主动走过去。“我是舞衣,楚狂的妻子。”她轻声说道。
跟粗犷高大的楚狂比较起来,卿卿纤细如柳,是个令人忍不住要呵护疼宠的美人儿。那双蓊水秋瞳,像是总蕴著泪,让人心疼,就连眉宇间,也有几分的愁。
卿卿点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呆望著眼前的美丽少妇。
早就听说过,款纱城的方舞衣,是南方的第一美人,美若天仙。但那仅止于听说,没有想到,传闻可只形容到方舞衣十分之一的美丽,真正的她,美得慧黠秀雅,令人神迷。
卿卿赞叹著,立刻对这新嫂子有了好感。
也只有如此绝世佳人,才匹配得起大哥呢!
舞衣微笑著,热络的拉起她的小手,在主位上坐下。
才一坐下,卿卿便察觉,嫂嫂的腰间穿著南方妇人有孕时所系的绣兜,卿卿瞪大了眼,有些惊叹。
啊,大哥手脚真快呢!!
发现她的视线,舞衣粉脸微微泛红,装作不知。
“你一路辛苦了。”她轻描淡写的说道,察觉少女微笑下的愁容。
卿卿略略一僵。
“没的事。”她轻声说道,心头一酸,想起一张狰狞的俊脸,以及那声吼叫——
滚,你给我滚出去!
真是不争气,明知道该对他死了心,为什么只是想起他,心口就好疼好痛——
厅内有瞬间沈默,外头却传来一阵骚动,跟著就听楚狂人未到,声先到。
“卿卿!”他吼道,高大的身躯,像阵风般卷进厅里——
卿卿才刚抬头,就看见多月未见的兄长。
“大哥!”她笑逐颜开,连忙奔了过去,扑进兄长怀里。
楚狂一把抱住她,连日来的担忧,直到此刻才松懈。他紧紧抱著小妹半晌,确定她安然无恙,没少条腿,也没缺条臂膀,才松开双手。
紧接著,才一开口,连串责骂就涌了出来。“你这小丫头把我给吓死了!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既然没事,怎不快点来挽纱城找我?”
舞衣在一旁,掩著唇微笑,早习惯了他以责备代替关怀的性子。
这个男人,要他说出肉麻话儿,可比杀了他还难过呢!
楚狂的质问,让卿卿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