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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琴安排人民两口子在医院里伺候酸枣,自己和凤儿不由分说地拉着姚家父子出了大楼。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洋行和婆娘已经在车上呆了一上午了。
一上午的时间里,洋行耍尽了小聪明,想哄婆娘下车,进里面去瞧瞧。婆娘就是杀死也不去,还嫌洋行哄骗了自己。她说,你要是不把我送了大教堂里,我就赖在车上不下了呢,就死在车里给你瞧哦。洋行正干瞪着眼束手无策的时辰,好容易瞥见木琴一行人出来了。
木琴把婆娘的事,悄声跟姚大夫讲了。姚大夫就笑眯眯地上车问候婆娘,还拉着她的手讲这儿问那儿的。其实,他是在借机给婆娘把脉呐。只一小会儿,姚大夫就说道,没啥儿吔,就让司机把大妹子送到教堂好了。去祷告祷告,心结解开了,啥事也都没了呢。
木琴几个人都明白姚大夫的意思,知道婆娘没啥病症,不过是信教信得太痴迷了,需要到教堂里解解心结的。于是,洋行把木琴等人送到了医院门口旁一家像模像样的饭店里,又把婆娘送到了一处并不起眼的教堂里。由着她虔心祷告礼拜去,自己又开着车赶过去吃午饭。
席间的气氛很是浓烈,每个人都珍惜着十几年来建立起的珍贵感情。毕竟都是好几年不见的熟人了,且姚家跟杏花村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的往事旧景经过几个人细细梳理,已然织成了一张大网,把每个人都罩了进去,抽身不得。虽说凤儿嫁到村子的时间晚一些,因为叶儿和姚金方曾经有过的那段离合经历,对几个人的叙旧并不陌生。她是个精明细致的主儿,又是个沾不着边儿的外来媳妇,自然不会对此生出啥样的醋意。因而,她也是积极地参与了几个人叙旧抚昔的谈论,且不停地插科打诨,把气氛营造得既浓烈又不过激,深得姚大夫赏识。
姚大夫还调侃道,看来,杏花村的一方水土,只供女人呢。要不,咋就出了你两个女能角儿呐。
凤儿笑道,你可不敢这样讲哦。要是叫我家国庆知晓了,恐怕就进不了家门了。甭看俺们在外头风风光光的,一进了家门口,全成了小脚女人啦。出声不得,说笑不得呢。嫂子,你说是不是哦。
木琴就笑,引带得几个人都乐了。
姚大夫边笑边认真地说道,不会吧,国庆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茂生也是个憨厚诚实的汉子,咋就会给你俩小鞋穿了呢。想必是你俩在外头行使领导权力惯了,回到家里还是刹不住,才惹得对象不高兴吧。
姚大夫越是认真地帮着男人讲话,越是透出了一股子书生气,便越发地逗人。
席间,聊到跟杏花村有着密切联系的外乡人时,姚大夫忽然道,那个帮助过你村的秦技术员,你们记得吧。
木琴一愣怔,顺口说道,咋不记得呀。要不是他,恐怕俺村现今儿还在温饱线上爬哧呢。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呢,他最近好吧。
姚大夫说道,他不太好呢。前些日子,他的单位组织职工搞健康查体,查出他的胃部长了个肿瘤,现在正住院治疗。已经确诊了,属于恶性的,正搞化疗呢。
遍野尘埃【五】(5)
木琴的心立时揪成了一团儿,又有凉气从身子里朝外冒。她紧张地问道,咋儿,厉害么,有啥危险没有哦。这么好的人,应该有好报的,咋就会得上坏病了呢。
姚大夫叹息道,人生无常,命运弄人哦。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生都安然无事的。他的病,说白了,就是胃癌。尽管还是中期,也是不敢过分乐观的。估计就是动了手术,也不敢保证平安无事呢。就看他自己了。心胸宽阔些,身体抵抗力强些,或许还能迈过这道鬼门坎。谁知道呢。
这个意外消息,就像刚从井里拎出的一桶寒凉冰水,兜头倒在了木琴身上。把她冰得脑袋一片麻木茫然,都不知如何再把愉快地谈话继续下去了。洋行也是呆愣地坐着,心里的感受跟木琴没啥两样。
席间的热切气氛由**一下子跌进了低谷里。最后,几个人勉强维持着这场难得地团聚,很快便怏怏地散了席。
木琴等人吃过了饭,又到县医院里看望安慰了酸枣一通儿,再去那座小得十分寒酸的教堂里接了婆娘。木琴等人心事忡忡地朝回返的时候,已是下半晚了。
车子依旧在不甚平坦的大路上飞奔。卷带起了冲天灰尘,如一条土龙一般,朝北山镇滚涌而去。这条路,和二十年前木琴初次踏上北山镇时的路况没有啥变化。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树,粗壮的树干需两个人合围才能搂抱过来。树干枝杈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土,显得疲惫而又沧桑。远远望去,就如两排灰头土脑的人墙,在列队送迎着每一位路过的行人。车子里沉闷得狠。木琴没有心情跟别人讲话。她的心情,全被姚大夫带来的意外坏消息搅得败落殆尽,脑袋里乱哄哄地混成了一锅糊涂粥。
她相信姚大夫的人品和性格,绝不会拿这种人命攸关的大事随意开玩笑的。但是,从心里讲,她又绝不相信秦技术员竟会得上这种要命的绝症。秦技术员是个多么和蔼又多么乐观的人,怎么就会得上绝病了呢。还真就跟姚大夫讲说的“人生无常,命运弄人”么。木琴不太相信命运之说。她只相信自己的努力和汗水。由是几十年的风吹雨打雷轰冰冻,她都凭着一种毫不动摇的信念,硬生生地挺了过来。秦技术员是个与世无争的好人,是杏花村上千口子人最初的衣食父母。无论从因果报应上,还是从脾性和处世态度上,他都不应该得上这样令人绝望的病症。
自打姚大夫说出秦技术员病重的那一刻起,木琴的神思就已经乱了,且乱得无从梳理收拾。一路上,不管木琴信还是不信,却始终有个声音提醒着她,得尽快去趟市医院,查看个究竟实底。到底是姚大夫说错了,还是真的如此。有时,她反倒希望姚大夫是个喜欢道听途说故弄玄虚的人。或者,姚大夫只是个老中医,哪里就能懂得西医那一套呢。这癌症要不经过西医的全面检查,是很难确诊的。这种自欺欺人又自我安慰的想法,就一直折磨着木琴。让她既对此充满了期待,又掺合着沮丧与绝望。
遍野尘埃【五】(6)
因为木琴的糟糕心情,其他人也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都怕自己的快嘴多舌,会无形中更增添了木琴的烦乱。
刚刚驶进北山镇的时候,就是在早上几个人讲说“天然”厂搞出货仪式的地方,实在憋不住的洋行一眼瞥见了“天然”厂。为了缓和一下车内氛围,他才轻声说道,你们看哦,还真叫人民说对哩。北山村人就是爱搞虚悬套儿,喜欢弄个洋景显摆给人看。这不,还没热乎一小霎霎儿呢,就散得一干二净了,连个人魂儿都不见哩。
众人都扭头朝“天然”厂的地方望去。果见早上还是人影憧憧的厂区外,现今儿真的连个人影都不见了。仅剩了一大片厂房围墙冷冷清清地杵在那里,显得荒芜败落,了无生气。凤儿还替“天然”厂圆场道,兴许是人家搞完了仪式,出完了货,都窝在厂子里加工呐。洋行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未必吧,我咋看不出厂子是在生产着的呢,倒像是停产倒闭的样子。
这么说着,车子已经驶进了镇子。洋行放慢了车速,在并不宽敞的街面上行进着。
一直都在闭目祷告的酸枣婆娘一下子睁开了眼袋囊肿的昏花老眼。她四处打量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半晌儿,她才鼓起勇气,对木琴说道,侄儿媳妇,你是不是再到公安那里去打探一下,看啥时才能放了俺家晚生哦。要是晚生能早早地回了家,你叔的病也就好哩,也就用不着老麻缠你呀。算是婶子求你哩,就舍脸给问问吧,噢。
婆娘的话,又把木琴从胡思乱想的境地里拉回到了眼前。她缓了缓神儿,点头应道,行哦,咱就拐个弯,再去趟派出所就是。
婆娘露出难得的感激神色。她随口谢道,你是好人呢,主会保佑你的呀。
洋行回道,婶子,我看,你也别见天儿祷告主了,干脆祷告木琴嫂子算了。有些事体,主不好出面办理,木琴嫂子可是随时随地出面帮你呢。一边说着,洋行把方向盘轻轻一带,拐上了去派出所的方向。
远远地,就看到派出所门前似乎挺热闹。有不少人聚在大门口上,或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窥探着,或聚堆扎**头接耳地议论着。好像院子里有什么西洋景,引得镇上的闲人们有了观景的去处。特别是在这个大年正月里,人闲得心急发闷的大好日子里。
洋行把车子停靠在了大门一侧。等木琴和凤儿下了车进了院子后,他也抽身溜下了驾驶室,把婆娘一个人单单留在了车里。
派出所里的确挺热闹。院子里或蹲或站地呆着三、四十口子人,有老有少。老的,是几个拄着棍子弓着背的花甲老头儿。最年幼的,竟是揣抱在娘怀里正咂奶头的娃崽儿。更多的是青壮年汉子和媳妇,满脸的疲倦之色,两眼通红如兔子的眼睛。有的眼角上,还有擦拭未净的眼屎和泪迹。他们一律显得紧张惊怕,神色里带着些许地慌张。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的哀怨和倔强,像是要豁出去了的样子。男人们一刻不停地吸着烟。有辛辣的旱烟袋,也有成盒的香烟,把个派出所院子搞得乌烟瘴气,跟个神庙子差不多。这情景,与上年夏天杏花村**闹“天然”厂后集体受审时的场景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已是寒冬季节。院子里没有了炎热夏日里被蒸发出的叫人难以忍受的汗酸腐臭的气味儿。
派出所的几间屋子,除了靠西墙的那间干警宿舍外,其余的房间里一律有人影晃动着。时不时地,就有大声呵斥的声音透过密封的门窗,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每到这时,院子里的人便都停止了一切言谈举动,竖起了耳朵,静听屋内的动静。想是林所长们又在加设公堂,正在忙乎着逐一过堂审人训问呐。
遍野尘埃【五】(7)
木琴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敲办公室的门。屋里传出林所长恼怒的呵斥声,谁呀,没轮到你呐,反倒急哩,你以为这是加塞儿抢购紧俏货的地方么。随说着,“咣当”一声,门被打开了。林所长肥球般的身躯结结实实地堵在了门口上,脸上挂着一副浓重的晦气相儿。
见是木琴和凤儿站在门外,林所长一愣怔,问道,咋儿,你俩也是来投案自首的么。怎么“天然”厂一有个风吹草动的,总少不了你们杏花村呐。
凤儿吓了一大跳。她反问道,啥儿,我俩特地来给你拜年,你竟把我们当成了你的犯人。常言道,官还不打送礼的人呐。你把我俩当成啥人哩,也太不留情面了吧。
林所长就笑,回道,你不知呢,我都叫这帮子人给气晕哩。这大过年的,热热乎乎地呆在家里喝酒捞肉陪老婆抱娃崽儿,多好嘛。非要闹事,还闹起来就没个消停。从年前就没停过,大年正月的还没过完呢,又来闹。你说说,一年到头忙活到现今儿,只有过年这几天才能歇歇。他们不想过年,别人还不想过么。今年这个年过的,真他妈的烦乱死人哩。
木琴抱歉加调侃地道,本来想拜年来的。谁成想,你这儿生意这么兴隆。要不,等过几天,你这儿没生意了,我俩再来。
木琴最后的语气里,明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