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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中,忽然响起一声长叹,委婉流转,缓慢绵长。“小姐。”依旧是清冷的声音,只是略带一丝低沉的沙哑。
水玥颜蓦然回首,对汝嫣错浅浅一笑,笑容里却隐含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愁,“我想去建元城。”
汝嫣错伸出手包覆住她微凉的双手,“我已经替小姐备下千里马,中秋节前,必可赶回建元城。”
“谢谢。”水玥颜只觉得一股热力从他的掌心透了过去,在她的体内缓缓流转。“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这里……”
汝嫣错神色莫测地俯身注视着她的脸,眸光变得恍惚,迷离,犹如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般,看不真切。一阵清风拂过,撩起几缕青丝,他伸出手帮她把那几缕被清风吹散的发丝捋到耳后,轻声道,“请小姐放心,三昧食寮的事情我已安排妥当。再者说,小姐辛辛苦苦经营的‘仁和居’,怎可轻易将它拱手于人。”更何况,他还要回去看文沐雪是怎么死的呢
“‘仁和居’现在应该是由夜秋华管着吧若贸然收购,只怕会引起他的疑心。”水玥颜闭了闭眼,敛了情绪,低声道,“按理,他和清溪都是我的弟弟,我本不该瞒着他们,可秋华与陛下不仅是私交甚好,他既有胆量离开月嬴到玉螭,只怕当初的种种也是陛下早就安排好的。至于清溪……他是个善良耿直的好孩子,我实在不想将他们一家人再牵扯进来,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定疑先生呢?”汝嫣错慢条斯理地问道。
手抵住眉心,水玥颜忽然不出声地笑了起来。“这也是我必须回建元城的原因之一,相信他也一直在找天白吧。”
汝嫣错抚着下巴沉吟片刻,道,“小姐打算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么?”
“这种事,想瞒也瞒不了。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兄弟……”水玥颜用一根食指点着下巴,抬起头做出思考的表情,“所以,偷偷将他约出来密谈,对你而言应该不是难事吧?”
汝嫣错难得微微苦笑了下,“小姐总爱给我出难题呢。”某人安排在定疑宅院外的暗卫绝不少于安排在文府外的,那么安排在府内的眼睛有多少,就更加难以想象了。
“旬休的时候,他一般会去碧落寺。我们在那里等他就好。”
“请小姐放心,我自有分寸。”汝嫣错略微低下头,唇边扬起淡淡的微笑。“不过,在启程之前,还请小姐务必答应我一件事情。”
某种程度被看穿了企图的水玥颜不甘的“嘁”一声,“阿错,我要吃杏仁栗子饼,现在,马上。”
“是,我立刻准备去准备。那么……”汝嫣错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本棋谱,“在您等待的时间里,请做完十局的死活棋练习。既然先生是大国手,小姐一点不会怎么也说不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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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通往建元城的官道上,忽有一骑雪蹄青骢马踏着黄沙飞驰而行,四蹄飞翻,色白如霜。马背上端坐一少年,面容俊秀,神朗气清,一袭青衫飘逸洒脱,顾盼间尽显****年少。
短亭已过,长亭在望,少年猛地一扯丝缰,毛色油亮宛如锦缎的骏马高声嘶鸣,似对疾驰中被人勒止,颇有几分不耐。他弯下身子,亲昵地拍了拍马儿,安抚道,“跑了两天两夜,还没疯够么?”
青骢马轻轻嘶鸣一声,兀自低头撕扯着道旁青草。
甩蹬离鞍,翻x下马,少年把缰绳往路旁树上一拴,转身走到长亭中。马鞭往桌上一放,惬意地舒了口气,他伸伸懒腰,撩起长袍的下摆就着石凳坐了下来,努力忽视不停打哆嗦的腿。
坐在长亭,已然能望见不远处,城门上高高悬挂的匾额——建元。少年苦涩的笑笑,暗忖:犹记得,离开时,虽有万般不舍,却也是意气风发,想着追随,想着救人于水火。如今,城未变,故心犹在,人却变了。
白驹过隙,蓦然回首,似已千年。
风冷得像刀,少年眼中多了些风霜的暗哑,那是积累了太久的愧疚。几片落叶的背后,是嘈杂的马蹄声,渐近。
“滚开,好狗不挡路”随着一声娇叱,呼啸而过的还有鞭梢之上的劲风嗤嗤。
宽敞的官道上,进城出城的行人纷纷避让,一时间鸡飞狗跳,胆小的孩童已然哭了起来。
青衣少年将扇子在掌心合拢,冷眼看着几个锦衣少年护着一位红衣少女如若无人之境一般,策马狂奔。
“这是哪家的小姐,竟如此骄横?”路人中有人小声问道。
“定南王的孙女,罗浮山试剑山庄的大小姐,据说各大门派败在她手下的少年俊才无数,所以江湖上送了她一个雅号——茜霞仙子。”
“怪不得,现在想来,她那一身红衣还真是如霞般耀眼夺目。”
“嘘,这话可别让建元城的那些公子哥们听到。”
“怎么,夸她都不成?”
“诶,人家那些身份高贵的公子哥们自然能捧着哄着,至于咱们这些平头百姓,那就是亵渎,亵渎……”
“听说上个月有个穷书生写了首诗夸赞茜霞仙子貌美如花,结果,让太常卿张大人家的三公子给揍了,到现在还下不了床呢”
……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是青春烂漫时。总比流走生命,仅剩思念的余烬飞扬过千年的剩月零风,空嗟悼,要来得热烈而深情。
往事不期然的浮上脑海,他不禁用手掌捂住眼眸,挡住几欲流下的泪水。这时,一只水囊递到了少年面前,拿着水囊的手来自她的右方。
“小姐,我已经打听过了,那座衣冠冢就在城外三十里的龙明山脚下。”玄衣男子的一句话才让稍微感觉舒服了点的青衣少年又有了窒息之感。
真奇怪,明明抱着希望,却有那么一瞬间,畏惧。但也就那么一瞬间,然后立刻否定这份害怕。努力仰起头,努力微笑,努力相信,海角天涯,那个她深爱的人,一定还在。
龙明山……
青衣少年怔怔地遥望着。
玄衣男子微微勾起唇角,安抚道,“那只是一座空坟,小姐不必忧伤。”
“我懂。”青衣少年脸上的笑容收敛,手中的纸扇也一并合拢在手心却从末指窜出,自下而上围绕指间沿手背翻进掌心。扇子如穿花蝴蝶般在指尖上旋转不已,从上而下后又从手心翻出,右手一抖“唰”地又在胸前打开。无奈地叹息道,“阿错,叫我一声少爷也没什么难得吧?”
汝嫣错淡淡一笑,“小姐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像男子,与其欲盖弥彰,倒不如坦坦荡荡。”
不就是变装不成功么,要不要还拐这么个小弯啊水玥颜用鼻子哼了一声,“那我直接穿女装好了,又何必像现在一样,纯粹是多此一举。”
“穿男装至少行动方便许多。”汝嫣错将水囊收好,用标准的笑容问道,“接下来,小姐打算先去哪里?”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水玥颜一拍石桌,扇子往前方一指,“走,我们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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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八起,就有司礼监的内侍到文府来看皇妃起座受礼的地方,并指点文氏族人进、退、施礼、进膳等等。虽说,左相大人位高权重,但是,比起皇室的尊荣,差得又何止是十万八千里,所以,该有的必须有,该布置的一件都不能少。
后来又有禁卫检查各处关防,诺大一个文府,就差被翻个底朝天,若不是圣旨上说得明白是德妃省亲,只怕众人要当成文府被抄家了呢
到了中秋节这日,府里一干人等寅正就被叫起,各按品级穿了公服、翟衣、礼衣。府中更是各色帐幕翻飞,金银珠玉争辉,好一派繁华景象。
就这样,一直等到上灯时分。文夫人正传了人各处点灯时,就听得外面马蹄声大作,各人忙按了次序站定。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德妃的仪仗终于过来了。
文慕冬跪在人后心砰砰乱跳,不敢抬头,只用余光扫了一下那辆金饰诸末,轮画硃牙,其箱饰以次翟羽的厌翟车。
“我做要是能坐在那上面,该有多好啊”她喃喃自语道。
等到软舆远远离开,跪在她身旁的母亲聂宜珠这才站起身,低声责骂道,“你在胡说什么”
“母亲,以我的相貌,难道还坐不上它?”文慕冬掸了掸裙摆上的浮土,不服气道。
聂宜珠冷笑道,“就算你貌若天仙又如何?后宫之中,冠压群芳,风华绝代的女子也有的是。别看你姐姐被贬了,但她照样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
“最宠爱?”文慕冬冷哼了一声,“母亲,这话可就不对了。常言道美人迟暮……知秋姐姐当初就算再受宠,如今她老了残了,被冷落也是自然的。”
“老了?残了?冬儿,后宫之中的争斗之惨烈不亚于你父亲在官场上的争斗。沉沉浮浮,生生死死……能在宫里活下来的女人,那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
“姐姐要是有本事,早就坐上皇后的位子了。”文慕冬娇媚一笑,“现在,终于该我入宫了。既然陛下的后宫里有了我,她就只能往后排了。更何况,我文慕冬,可不是那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寻常女子。”
“寻常女子?”聂宜珠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冬儿,记住——或许,你确有机会蒙陛下宠幸,但是,想要坐上那个位子,必须要学会隐忍,学会母仪天下的风范。”
“母亲,只要我坐上那个位子,什么隐忍,什么母仪天下还不是手到擒来。”文慕冬轻笑着,搀起聂宜珠。反正身为庶女的她根本没有资格陪同文知秋游园,倒不如躲起来吃了个鹅油花卷垫垫底。“是您教我的,这世上,没有我文慕冬得不到的东西,没有我文慕冬征服不了的男人。”
“没错。世上男子皆是薄情寡性好**之人,就算是先帝再宠爱静太妃,咱们的皇太后不也由着春风一度,怀上了当今陛下。”聂宜珠风清云淡,毫不在意的声音,好像在叙述世间上一件最平常的事情,“你能求得,也唯有倚仗此事,博得个主子娘娘的位次。至于皇后之位,那要看机缘。”
“母亲,你放心吧。我可不像知秋姐姐那么蠢。”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论,文慕冬低低笑出声来。“一个女人,就算再厉害,可她没法子为夫家传承子嗣,早该休了。哦,应该是被送入冷宫才对。”
聂宜珠摇摇头,“冬儿,你太年轻也太天真了。”
“母亲,依我之见啊,是您太胆小了”文慕冬眨了眨眼,半晌后,唇瓣绽出一抹笑意,“几十年后,这天下间最尊贵的一定是我文慕冬。”
聂宜珠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尊不尊贵,我不敢想,别闹一个株连九族,就上天庇佑了。”
“哪儿有那么严重”文慕冬咯咯笑着,明亮清澈的眼眸里充满希翼。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内侍过来请众人去省亲别院正殿行礼。文慕冬心中虽然不快,仍是按照内侍的喝唱进退跪伏,倒也没出什么错。
礼毕,德妃拉着母亲的手,流泪不止,周围众人看着各个垂泪。其中,苏寄瑶哭得最是伤心,可她为得不是文知秋,而是替她可怜的夫君——文沐雪,哭泣。不过是出使日耀,谁知竟然身染重病,回到建元城时,已是目不能视,口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