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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柔低头;此时胸前光洁;只有那个如花瓣般的胎记,还没有伤口。她当年为虞北玄报信途中,胸口挨过一箭,那箭几乎要了她的性命;也让她失去了尚不知道存在的孩子。
那以后,她再也没能怀孕。此刻想起;心中仍有几分无法释然的痛楚。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嘉柔伸手将玉壶手中的细葛布接过。她一直想要努力忘记前世;忘记虞北玄。但那人在她的生命中烙下太深的印痕,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
此生,她大概很难再去全心全意地信一个人,爱一个人。
玉壶退到旁边,看着郡主落寞的侧影,想问又不敢开口。郡主私下里变得寡言而沉静,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就是莫名地心疼。
沐浴完毕后,天色尚早,嘉柔坐在书案后面,随手拿了卷书看。
屋外头响起一个仆妇惊慌的声音,玉壶出去询问,回来说道:“郡主,四郎君不太好,府里的人去请了大夫,可好像查不出什么原因。”
木景轩原本由两个乳母照顾,现在连柳氏也时常过去帮忙。
府中上下都以为只是体弱,竟然这么严重了?
嘉柔把书卷放下,起身道:“过去看看。”
到了木景轩的住处,崔氏等人已经在里面了。大夫正在跟崔氏说话:“小的仔细检查了一遍,小郎君先天不足,气息比旁的婴孩粗重。问了日常饮食,没觉得异常,实在查不出病灶在何处。”
“可无法进食,又啼哭不止,这如何是好?”崔氏问道。
“我的儿,你可不要吓为娘的!”柳氏扑在摇篮上,泣不成声。这个时候也没有人管她的礼数了。
那大夫面有惭色:“是小的医术不精,还请王妃恕罪。不过小的倒是可以举荐一个人。”
“何人?”
“小的曾经见过一个类似病症的婴孩,家人带着到崇圣寺求医,被慧能大师医好。他的医术远在小的之上,或许可以请他一试。只不过”
“不过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崔氏催促道。
“不过慧能大师从不轻易出手救人。哪怕是长安城中的达官显贵出了重金,用权势相逼,也没能请动他。小的就怕他不肯出手相救。”大夫为难地说道。
这点崔氏也略有耳闻。木景清却嗤之以鼻:“那老和尚敢不救我们云南王府的人?我把他的崇圣寺烧了,看他救不救!”
“你这孩子,不要胡说,小心亵渎神灵。”崔氏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木景清是不信神佛之说的,偏偏崔氏十分迷信,他也就不敢说了。
大夫继续说道:“以小郎君现在的情况,不便在路上颠簸。还是请慧能大师到府诊治方为上策。”
崔氏却知道这更难了,从未听说过慧能上门给人看病的。柳氏连忙爬到崔氏的面前,抓着她的裙子哭道:“王妃,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四郎,贱妾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你先起来,他也是大王的骨肉,我如何会不救他?只是”崔氏扶起柳氏,面露难色,“大夫所言你也听到了。”
柳氏低头痛哭,顺娘过来安慰她:“姨娘,您冷静些,母亲不是正在想办法吗?阿弟会有救的。”
这时,嘉柔进去说道:“阿娘,让我去吧。”
屋中的几人都看向她。
“我以前跟着阿耶去找老慧能大师下过几次棋,阿耶不在府中,我算是唯一跟他见过几次的人,我去试试吧。”嘉柔说道。她自己也经历过丧子之痛,很明白柳氏的感受。而且木景轩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弟弟,她无法视而不见。
崔氏拉着她的手,见她目光坚定,便道:“那让二郎跟你一起去。”
嘉柔却摇了摇头:“我自己去,阿弟留在府中。您赶紧派人去一趟剑川城,将阿耶请回来吧。万一我请不动慧能大师,还能让阿耶出马。”
去剑川城快马需要大半日的路程,现在派人去,大概后日木诚节便能回来。只是不知木景轩能不能撑那么久。
嘉柔回去换了身男装,木景清送她出府,说道:“阿姐,你多带几个人。若是老和尚好说话便罢了,不好说话,直接将他绑了来。哎,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嘉柔瞪他:“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就算把人绑来,以老和尚的臭脾气能救景轩吗?今日发生太多事,我怕阿娘受不住。你也算家里的半根顶梁柱,留在府中陪她吧。”
木景清刚才看到阿娘的脸色确实很不好,先是他差点没命,现在木景轩又出这样的事,胆子小一点早被吓晕了。于是他放弃一起去的念头,只叮嘱她路上小心。
嘉柔挥了挥手,到了府门前翻身上马,一队府兵随行。
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余晖。
*
傍晚,崇圣寺花木深处的禅房,十分幽静,禅房里有隐隐的人语响。
慧能手执白子,略略思索,落于棋盘上。对弈之人观察棋局片刻,笑道:“师叔棋艺高超,是玉衡输了。”
慧能手摸着白须,慈祥地说道:“自华山一别,你的棋艺倒是精进不少。听闻你已到南诏几日,今日才来访我,莫不是在外头惹了什么事?”
李晔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师叔。玉衡图师叔这儿安静,来躲几日清闲。”
慧能命沙弥来收了棋盘,伸手搭在李晔的手腕上,摇了摇头:“你的身子虽已无恙,但底子薄弱,到底不比寻常人。思虑过多,会伤身的。这两年,你在为广陵王做事?”
李晔点了下头:“师父怕圣人有废储之心,但年事已高,不问政事多年,我便代为出面。我在长安一直对外宣称养病独居,倒也无人注意。”
慧能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师兄这一辈子忧国忧民,到了这个年纪,还放不下。你是他五个徒儿中最像他的,天资也最高。只是这皇位之争,向来是不死不休。你的身份若是被世人发现,只怕想杀你的人多如牛毛,还会牵连李家。你自己可要步步为营啊。”
李晔的神情黯了黯,低头道:“多谢师叔教诲,玉衡谨记。”
太阳完全西落,李晔从禅房中出来,沿着通幽小径往前走。他于李家而言,只不过是累赘,李家不需要废物。家中除了母亲,没有人在意他,他充其量就是锦绣堆里的一个摆设罢了。
凤箫跟上来:“郎君,广陵王府的内卫不方便进入寺中,请您移步寺外相见。”
李晔随后步行到寺外,山路上已经燃起荧荧烛火,入夜的天空是玄青色的,有种苍茫之感。
他停在一座石灯旁,背对树林。凤箫往林中吹了声哨子,有两道身影跪下:“先生,据探子回报,圣人病中,只召韦贵妃侍疾,太子和广陵王皆不得见。圣人还下召让几地节度使和云南王均携嫡子入都城,参加千秋节,不知是何用意。”
李晔沉吟片刻,道:“我知晓了。”
另一个内卫忍不住说:“今日先生所为实在太过危险。您的箭法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若是因此暴露身份”
李晔微微侧头,眼角凝着一道冷光。那人立刻改为匍匐在地:“属下多言,实在该死!”
李晔知道他们也是出自忠心,未再责备:“回去吧。”
凤箫其实觉得那人说得挺对的,今日他们实在太惹眼了,晚走一步,可能还会被王府的人逮住。但跟着郎君日久,他太了解郎君的性子,出手必有他的道理。
快走到山门前,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李晔举目望去,为首的身姿有几分熟悉。
嘉柔赶到崇圣寺时,天已经黑了,僧人果然拦着门不让进。她急道:“我是骊珠郡主,确有要事求见慧能大师。还请行个方便。”
僧人摇头道:“方丈此刻静坐打禅,不许人打扰。郡主有事,还请改日再来。”
嘉柔心中着急,索性直言道:“小弟生了很严重的病,城中的大夫看不好,说慧能大师医术高明,或许可以救治。佛家不是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你们方丈乃是得道高僧,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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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今年南诏传统节日三月街时;骊珠郡主外出,在马市上偶遇了一名男子。二人一见钟情,爱得难舍难分。等木诚节收到家书,从临近的剑川城赶回时,女儿已经哭着闹着非那人不嫁。
木诚节着人调查那名男子的来历,发现他乃是大名鼎鼎的淮西节度使虞北玄。
三十多年前中原那场大乱;虽以朝廷的胜利告终;但也埋下了很多隐患。
有些大乱时的降将;因朝廷无力收归他们名下的军队,便封他们为当地节度使;镇守一方。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卢龙;成德;魏博节度使;并称河朔三镇。
此后;藩镇势力割据;大者连州十余;小者也兼有三四州。他们之间不时连横叛上;或以武力相并;纷争不断。
淮西节在淮水之畔,在诸藩镇之中势力本不算强;直到虞北玄夺了其养父之位;接任淮西节度使。他收留亡命之徒;把他们编入牙兵;藩地内不服管制的,一律血腥镇压。巡视州府的时候,网罗各色人才,甚至不惜重金聘请朝廷的清要官员为自己帐下的幕僚。
短短几年,淮西节就从原本所辖的四州,扩展到如今的七州,并能与河朔三镇叫板。
而此时,他还不到三十岁。
木诚节知道虞北玄绝非池中之物,未料他竟敢将主意打到南诏,染指爱女,自然怒火中烧。
晌午时,父女俩又因此事争执。木诚节气急,用力扇了木嘉柔一巴掌。他平日对女儿亦算严厉,但从未打过她一下。这巴掌下去,连他自己都十分震惊。
木嘉柔当场哭晕过去,至今未醒。
“大王,外宅那边请您无论如何过去一趟。”门外,随从小声禀报道。
木诚节正为女儿的事烦心,口气不好:“何事?”
“前阵子您不在,外宅不敢报过来。那位娘子生了个小郎君。”随从恭敬地说道。
木诚节皱眉,犹豫片刻,还是推门出去。
*
王府的后宅被分隔成几处院子,其中居北且修葺得十分精美的,是王妃崔氏的居所。
崔氏出嫁之时,不仅带来了丰厚的嫁妆,还带了很多的能工巧匠。云南王府便是他们的心血之作。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将园林的精巧和秀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主屋之内,下人都安静地各行其事。
崔氏坐于内室的床边,拿着巾帕为躺在床上的少女擦脸,眉间笼着愁云。
陪嫁的乳母阿常小声安慰道:“娘子别着急。等小娘子醒了,咱们再好好劝劝。”
崔氏叹气:“昭昭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更改。那虞北玄不知用什么法子迷了她的心窍,我们根本劝不动。我最担心的是与李家的婚约。”
阿常看了一眼盖着锦衾,紧闭双目的少女,暗自摇了摇头。
小娘子不满婚约,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早年,木诚节北上长安之时,曾与李家结下一段不解之缘。两家约定为儿女亲家,只等木嘉柔十六岁之后便出嫁。
李家系出赵郡李氏,与陇西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并称为五姓七望,是世家大族中的顶级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