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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妙妙越发纳闷了。
*
“这就是雪魄冰丝?”
凌妙妙双手捧着盒子,小心翼翼地瞧着那里躺着的丝帛,薄得几乎成了半透明状,像是一层薄薄的落雪。她不敢多摸,怕给摸坏了。
“你说阿声已醒过来了?”柳拂衣皱着眉,不答反问,面前的茶盏里热气袅袅。雪蚕伸手去碰那云烟似的蒸气,被慕瑶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小爪子,低声教训着。
屋里烧着暖融融的炭火,二人已经把那厚厚的毛皮冬衣脱了下来,还顾不上喘口气,怀里抱着的两个孩子,也够手忙脚乱了。
凌妙妙心里漫过一丝同情,回头看了一眼乖乖坐着的慕声,觉得这人虽然像个二傻子,可到底比小孩子听话多了:“只在夜里醒过两次,白天太阳一出来,还是这样。”
这件事情,他自己肯定是最清楚的,他也知道贸然出来会造成什么后果。可那天他偏偏放纵得很,一直留到了晨曦初现,以至于这两天在晚上都醒不过来。
“阳光于大妖不利,他们吸收月光,在夜间活动。”慕瑶的声线清冷,“但阿声不一样。他在失控状态下,见了日光,反倒妖力增强。当年我爹发现这一点后,便只得将他关进黑屋里。”
她看了慕声一眼,慕声对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反应:“他现在这样的状态,实际就是理智在与失控的戾气博弈,若是胜了,便能像以前一样;若是无法占得先机,便只能为暴戾所控,吞噬天地。好在现在有你作为限制,他还可勉强自控,没有继续发展下去。”
凌妙妙默了默,盯着盒子里的雪魄冰丝,语气有点儿怀疑:“这玩意真能顶用吗。”
看起来像是纸片般的一片丝帛,还要裁下一条,要做这个承受千钧重的闸口,看起来有些危险。
“光靠这个肯定不行。”柳拂衣幽幽地接,“当年白瑾给他扎上头发之前,还有一件事,是现在没做的,你还记得吗?”
凌妙妙一呆:“什么事?”
慕瑶叹息:“在这之前,暮容儿用断月剪剪了他的头发。”
“”凌妙妙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眼里的希冀马上灭了一半。
柳拂衣看了她一眼,似乎见不得她露出那种表情,从怀里掏出个笨重的东西,非常豪放地,“啪”地拍在了桌上。
铁质的大剪刀,把手都有些锈蚀了。
凌妙妙震惊于他居然将这种凶器随身带着,再一看,轴上刻了一枚下凹的月牙,猩红的锈迹如血。
“这是”
她感到不可思议,不是说断月剪是要用人寿数来换的吗?
“你猜猜这是谁求来的?”
番外:回乡记(完)()
“谁啊?”凌妙妙睨着轴上那个血红色的月牙;奇怪地问。
“慕家出事之前;我娘曾经来过无方镇。”
慕瑶垂下眼眸;“她是来找怨女的。倘若怨女脱困后没有回到这里;那就说明;她可能还在我们身边。”
慕瑶怀里抱着熟睡的二宝;声音放得极轻;几乎听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那时娘的身体已经很差,自感时日无多,她便以自身寿数为代价求了断月剪;以防怨女再将阿声当做复仇的傀儡。”
“她在无方镇递了两封信,一封给我爹交代事宜,另一封给白家备份。给白家的那一封没能寄出去;为我和拂衣所得。”
柳拂衣补了一句:“其实;给慕家主的那一封信,也没能递到他手上。”
当时;慕怀江已经为怨女所惑;白瑾身在局中;难以窥见全貌。
怨女这盘棋下得极耐心;在白怡蓉的壳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教了慕声反写符;温水煮青蛙似的,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便骤然发难。慕声首次借夜月之力实践邪术;威力完全失控;致使慕家倾覆,不知道是不是白瑾祭命的另类实现。
怨女利用完慕声以后,本想将他杀死,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未料魅女最后一搏,保下了慕声和慕瑶性命。
“所幸断月剪兜兜转转到了今天,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慕瑶和柳拂衣对视一眼,目光又落在远处的慕声身上,“给他剪了吧。”
妙妙深吸一口气,握着剪刀,像是农场做广告似的,在空中咔嚓咔嚓地比划,跃跃欲试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嘞。”
*
早春民汤,多的是三两出游的人,女眷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隔着飘荡而起的轻纱帘子不住地传入耳中。
温泉坊最里一间,照旧是郡守女的单间,在廊里携手而行的人,见了挽起头发的凌氏踩着地毯来了,都不禁在背后盯着看。
噫,郡守千金生得真是灵。绯色上襦的花纹仿佛桃花绽开一片片,银线顺着丝帛根根埋进去,若隐若现地闪着光,锁骨下面,抹胸绣着的两簇早樱相对盛开,绕出祥云样的藤蔓,一直埋进裙头,裙子却是奶白色,褶子压得平整极了,如云如雾的轻盈。
她迈过去了,飞过来的系带头上还绣着一朵小小樱花呢。
听说凌氏已经嫁了人,怎么还这样的像个少女。
几个人惊奇地笑着,望着她身后看。
她身后还缀着一个黑衣服的人,缎子似的黑发一点毛糙也没有,一直散到脚踝,引人羡慕。
哦,她又带着那个人来了。
他低着眸,只看得到被头发掩着的半张脸,一点翘起的睫毛,倒是个很俊俏的侧脸。
——丫鬟,还是伙伴?
江南女儿家羞怯,调笑的没有,搭讪的找不到,只是瞪着一双双鹿子眼,安静地偷看。
凌妙妙走着走着,听见四周的噪音突然变低了,再扭头一瞧,廊上女眷都伸着脖子好奇盯着慕声看,而慕声毫无察觉,只是发觉她停下,抬起眼,睁着一双无辜的眼望着她。
她顿了顿,越过他,警告地环视一周诸位姑娘,伸手一把将他拖进了里间。
这汤是妙妙的私浴,到了自己的地盘,便见不到其他陌生人了。几个守在那里的丫鬟涌上来,熟练地给凌妙妙宽衣解带,准备方巾。
大家都知道,后面那位爷是动不得的,是以慕声身边方圆几米都没有人,有些孤独地坐在一边。
在遇到主角团之前,此处民汤对凌虞来说形同虚设,因为她性子孤僻自卑,仿佛当着众人的面来洗澡是什么臊人事,宁愿窝在家里的小浴桶里。凌妙妙来了之后,这处温泉才真正派上用场。原因无他,光看姑爷这头超凡脱俗的长发,小浴桶是装不下这尊大佛的,凌妙妙试过一次,搞得半间屋子都像是发了大水,她自己也湿得像落汤鸡,狼狈至极。
知道这里还有个自己的专属池子以后,妙妙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口汤池足有半间屋子那么大,水汽袅袅,四周帐幔飞扬,香风穿堂而过。兽首喷出温热的水流,落在池中哗哗作响,搅动得漂浮的花瓣四散退开。
妙妙艰难地蹲在池边,怀里抱着一盒皂角,正在专心涂抹。
慕声的长发散在池中,仰着头,专注地仰视她的脸,睫毛上挂着水珠,漆黑的眸中似也沾染上了湿漉漉的水汽。
真到了池边,丫鬟也都退出去,拉上了帘子。殿顶极高,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们二人。凌妙妙轻易不敢说话,在这地方,说话会有回音。
直到憋不住了,她才忍不住开口:“你转一下。”
慕声歪头看她,似乎没有听懂。
凌妙妙呼了一口气,周围的空气热得她出了一后背的汗,沾湿的地方却被风吹得冷嗖嗖的,实在称不上舒服。
她将呈着皂角的盒子递给他:“你自己洗?”
“”他的睫毛眨动一下,伸手一接,将盒子接住,顺手放在一旁。
“那你”
凌妙妙的话刚起了个头,他便猝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一拽,妙妙瞬间失去平衡,惊叫一声,直接被他拽进了水里。
巨大的水花泛起,更多的雾气蒸腾而出,带着花香的温水扑面而来,她慌乱之下呛了一口水,感觉有人揽住她的腰将她托了起来,下一秒,她立即手脚并用地探到了池底,坐了起来。
凌妙妙的脸通红,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睫毛上挂满水珠,怒气冲冲地瞪着始作俑者。
慕声望她半晌,低下眼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留恋地蹭了蹭,然后抬手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这才非常舒适地叹了口气,竟然慢吞吞地靠在了池壁边,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总觉得少点什么,现在就舒服了。
“你还有脸叹气?”凌妙妙气急败坏,揪着他的衣服挣扎起来,伸手去摸放在池边的皂角盒子。
慕声的坐姿极其放松,睫毛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可是扣在凌妙妙腰上的手却极用力,她就像是被捕鼠夹夹住似的,奋力伸出的指尖离那盒子就差几厘米距离,始终够不到。
妙妙收回手,心里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子期?”她清亮亮的声音回荡在池面上,水汽在眼前氤氲飘荡。
慕声睁开眼睛,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妙妙紧紧贴着他,说话时他的胸膛都在颤,他又朝声源吻过去。
凌妙妙眼疾手快地伸手,将他的唇抵住:“你还洗不洗了?”
慕声顿了顿,摇头。
“那我们出去吧。”在热腾腾的池子里待久了,人有些晕,仿佛喝了酒一样,她划拉两下水,水面上泛起层层水花。
慕声望着她眼里的几分醉意,又摇头。
“那你想干嘛?”凌妙妙气笑了,在水里用力一捞,一股水花直直泼到他脸上。
慕声闭眼一闪,水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滴,他松了她的腰。
凌妙妙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他双手认真地掬起一捧水,极缓慢地从她肩头浇下去,打湿了她浴衣前襟绣的几朵早樱,那水流柔得跟播撒幼苗没什么区别。
凌妙妙:“”
“你浇花呐?”女孩低头瞅着自己的胸口,吃吃地笑。
“嗯。”
“嗯?”妙妙悚然一惊,刚诧异地站起来,便被人按回水里,熟悉的气息笼罩了她,他唇中衔了一片水中的花瓣,饱满的,深红色,全揉碎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
“真可惜。”
梳子顺着他的打湿的长发梳下去,几乎遇不到什么阻碍,连发油都省了。
小小的隔间里帘子拉着,阳光只透过厚重的绸布透进来一点,被滤成了泛黄的颜色。
“可惜什么?”少年的声音有些哑。
慕声的神情相当放松。凌妙妙给他梳头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是被顺了毛的猫,一点懒洋洋的柔和光投射在他脸上,如同画家的手将最温柔的颜色晕染开来。
“我本来想看看你蜕变的过程。”凌妙妙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抿了抿嘴,非常遗憾地叹气。
看看你从二傻子变成人是什么模样。
慕声抬眼,反手握住她的手背,握得极用力。
“你不放开我怎么梳?”凌妙妙直笑,灵巧地将梳子换了左手,歪歪扭扭地梳下去,活像是一只小蛇抖着身子向下爬,语气很得意,“可惜我有两只手。”
慕声漆黑的眼底含了一点罕见的笑意,眼角的绯红色彩,似乎被遮挡不住的阳光滤去不见,唯见翘起的眼尾着深一笔。
多少年以前,红罗帐子也外有一双手,梳理他的头发,女人眼里是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