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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回的语气温柔多了,目色盈盈如山涧清泉,流淌着一碧旖旎春色,若是个意志不坚的人,定会顺着她的心意答应了她。
湖阳县主为何对他如此温和呢?傅铁奴想着顾小郎君吐出的面首二字,觉得自己更危险了,不敢再看湖阳县主美丽的眼睛,叩首道,“多谢县主美意,小人不愿为奴。”
“傅铁奴,能给县主当奴仆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好运气。”安二郎看傅铁奴不上道,急得都跺脚了。
然而傅铁奴不为所动,跪得直直的。
“若是我为你母亲寻医呢?”顾容安一点也不急,轻轻地把自己的筹码加了上去。
傅铁奴眼睛一亮,“真的?”若是有晋王府的良医为他娘看病,娘一定能够好起来的。
“自然,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今日就可以让良医去为你母亲看病。”顾容安弯着唇璀然一笑。她本就长得娇艳明媚,笑起来时恰如皎月破云,晓花初绽,美不可言。
“多谢县主,小人甘愿为奴。”湖阳县主许诺的是他最想要的,傅铁奴不再犹豫,叩下头去。
“我也不急着这就与你定下卖身契,待你母亲的病好了,你再决定是否要到晋王府来找我。”顾容安是信得过玉面将军的人品的。
“多谢县主,”傅彦之心中一喜。湖阳县主这话更是为他添了一层保障,原本还有些被逼迫的不情愿,这一回他是心甘情愿的了。
“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顾容安想到自己居然买到了后来威名赫赫的玉面将军傅彦之,就觉得心花怒放,原来玉面将军年轻的时候竟然是马场的劳役。她只知道赵世成对傅彦之有恩,是以傅彦之对赵世成忠心耿耿,还娶了赵世成的女儿为妻。
对傅彦之顾容安并没有太多的恶感,因为傅彦之为人正直,还曾劝说过赵世成莫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谋反。
刘裕的青云路已经断了,又没了麾下大将,赵世成这辈子可还能爬到上辈子的高度?
哈哈,顾容安笑得鲜花一样美丽可爱。
阿姐怎么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儿,顾容顼扯扯王修之的袖子,在王修之看来后挤眉弄眼地表达了他的看法:阿姐莫不是真的要养一个面首吧?
王修之气得一拍顾容顼的脑袋:乱想什么!
只是他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安安为什么非要买这个人呢,难道是因为长得好看,力气大?他也力气大啊,那一桶满满的豆料,他也能拎起来。虽然没有这个人长得好看,但也五官清秀,还有安安最稀罕的酒窝呢。
等到傅铁奴站了起来,王修之才发现他长得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就是身板单薄了些,没有自己的肩膀宽厚。又看他四肢修长,骨骼清秀,是个习武的好苗子。王修之觉得他知道了安安买下这个人的用意。
湖阳县主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傅铁奴心里头打鼓,低声道,“县主,我是不做面首的。”他长得俊美,常有同伴开玩笑说他可以靠着脸去给贵妇人当面首,就不必辛苦干活了。所以面首究竟是做什么的,傅铁奴是明白的。
哈哈,顾容安笑出声来,她问了傅铁奴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小人已经十一岁了。”傅铁奴被顾容安笑得很不好意思,怎么好像自己说错话了一样。
“十一岁,”顾容安继续笑,笑语盈盈地,“所以你担什么心呢?”
这个意思就是县主并没有要他当面首了,刚才一直表现得很正直的傅铁奴羞愧地红了脸,他闹笑话了。
顾容顼却不信地嚷嚷起来,“他才十一岁?我不信!”他今年也有十岁了,为什么还不到傅铁奴的胸口!太假了,傅铁奴那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十一岁的人!
就连王修之也觉得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傅铁奴总有十五六岁了呢。
“小人从小就比同龄人长得高,面相也长得老成,”傅铁奴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解释。
“你瞧,让你不好好吃饭,小矮子!”顾容安趁机打击顾容顼。
顾容顼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气急败坏,“我哪里矮了,明年我就比你高了!”
“跟我比有什么意思,你跟铁奴比啊。”顾容安伸出鞭子,用鞭子柄在顾容顼头上比比,轻描淡写地,“明年,你也不可能比我高。”其实顾容顼的身高在他这个年纪来说是正常身高了,还略高于平均值。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傅铁奴这样天赋异禀的。
啊啊,好气啊,作为最矮身高,顾容顼决定了回去就正经吃饭,不吃零食了!
小九()
城南也分东西两区;从贯穿城南直南大门的南大街往东就是王家原来住过的东区长乐坊;往西则是平民集居的西区长信坊。
陈良医骑在马上;远远看见长信坊远比长乐坊破败的坊门;心里一阵无奈。
他是擅长妇科没错;可县主不能老是遇见女病人就叫他啊;妇科外的疑难杂症他可并不擅长。
小八骑着马跟在陈良医身旁;马背上还带着陈良医的药箱,他笑容暖暖地对陈良医道,“陈良医这回又劳烦您了。
”
一进长信坊;环境就嘈杂脏乱起来,看起来文文弱弱一身整洁的陈良医,与这样的地方可真是格格不入。小八生怕陈良医对县主的要求有怨言;待陈良医也就越发的客气。
面对人俊嘴甜的小八;陈良医是板不起脸来的,微微一笑摇摇头;“治病救人的事;算不得劳烦;只怕我医术不精;有负县主所托。”自从那年救了世子夫人;陈良医就明白自己是上了世子的船了,县主吩咐他办事;他自然要精心。
“陈良医都治不好的病,换了其他良医;想来也是没有用的。”小八拍马屁不嘴软;直把陈良医夸得天花乱坠。
“医道无穷,我还有得学呢,吴老医正才是真正的医术精湛。”陈良医非常的谦虚,没有被小八的甜言蜜语夸昏头。
然吴医正是王爷心腹,并非自己人啊,小八笑笑不反驳,心里却很明白为什么县主不让他请别人,而是请了擅长妇科的陈良医,可靠可信才是正理。
说话间傅铁奴所说的巷子口有两株高大古槐的槐树巷子到了。
小八目力好,一眼就看见候在巷子口的人了。
果真是个美男子。就是这个身高啊,居然跟他一样了,结果人家才十一岁!
小八挑剔的目光在傅铁奴身上扫了一圈,见他神清气正,心里就有几分认可。
他一跳下马,就拍着傅铁奴的肩道,“你就是小九吧,果然如同五姐六姐说得那样是一个美男子,我是你八哥,入了县主麾下,我们就是兄弟了。”
小八一听说县主又买了一个人,还是被见过的五姐六姐赞不绝口的美男子,好奇心旺盛的小八就自告奋勇来办差。小九一来,终于不是他最小了。
湖阳县主的人怎么如此热情,傅铁奴看这个少年人唇红齿白很是俊秀,身上穿着束腰绯色骑服,真是又精神又漂亮。而他白净的手自然地揽在他肩上,竟是一点也不嫌弃他身上的衣裳破旧。傅铁奴有些受宠若惊,却不过小八的热情,开口叫了八哥。
“这位陈良医是县主请来为你娘亲治病的,”小八虽然长得面嫩看起来不像可靠的人,但是办事情还是很靠谱的,没忘了在介绍陈良医时,提一提县主的功劳。
“小人傅铁奴,见过陈良医。”傅铁奴一看儒雅的陈良医,就仿佛吃了个定心丸,这位大夫长得就是神医的样子,他对县主充满了感激,县主着实没有欺骗他。
“小哥不必客气,”陈良医也觉得傅铁奴面善,笑呵呵地。据说这个小伙子才十一岁,真是天资不凡啊。
傅铁奴就为陈良医牵着马,带着两人进了巷子。路上小八叽叽喳喳地,“小九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高!”
“我也没吃什么特别的,大概是因为随了我阿耶。”在小八的热情攻势下傅铁奴有些羞涩。还没走到自家门口,就被顾小八把自家的老底都套了去。
原来傅铁奴家是祖传的打铁匠,傅父就是靠着打铁谋生的。傅铁奴是老来子,傅家夫妇年过四十才生了他,在他八岁的时候,傅父就去世了,他娘亲又因为生产的时候年纪太大了,伤了身子,一直需要静养,家里就不太宽裕。没了傅父,傅铁奴过早地撑起了家,靠着天生的大力气做劳役养活老母和自己,凡有余钱,都花在了给傅母买药上头。
傅家就是一个小三间的平房,门前搭着一个破旧的棚子,那是傅家的打铁棚,还能看到黑漆漆的煤灰。没有院子,只能把马拴在棚子里,傅铁奴很不好意思地将二人请进了门,“家里破旧,还请陈良医、八哥莫要嫌弃。”
进了门就是一个窄小的堂屋,左边挂着破旧青布帘子的房间里传来一个沙哑苍老的女声,“铁奴,有客人来吗?”
“娘,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贵人请的大夫来了。”傅铁奴扬声答应了,扭头目光殷切地看着陈良医。
“我这就去看看令堂吧。”陈良医很理解傅铁奴的心情。
房间里光线有些昏暗,坐在硬板架子床上的傅母看着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脸色蜡黄,一双眼睛里有朦朦白雾状。陈良医一望就知傅母不仅身体不好,还有眼疾。
小八略有些不适地把呼吸放得缓慢,久病之人身上的腐朽气息是怎么也清理不掉的,他甚是怜惜地看着未来的小九,觉得小九真是不易。
“伯母好,”小八把提着的礼品盒子放在靠墙的小桌子上,有礼地对傅母一拜。
傅母只看得见跟前一个人影晃动,扶着儿子的手,问,“这是?”
傅铁奴有些为难,他卖身为奴的事还瞒着娘,不敢说,只说是有位贵人怜悯他,帮他请了大夫。
“我是铁奴新结交的好友,”小八落落大方地,“头一回登门打扰伯母了。”
“不不,不打扰,”傅母看不见人,听声音知道是个年轻的小伙,她拉着儿子的手笑起来,“铁奴打小就不合群,难得你与他投缘。”
傅铁奴对小八投去感激的目光,他想着等到娘的病好了再说实话吧。
小八主动帮忙,搬了凳子给陈良医坐。
把过脉以后,陈良医就有了八分把握,“令堂的病,我也许能治好个八、九分。”他说的也是实情,傅母的眼疾可以金针去障,但终究难以痊愈,还有她的妇疾,有淋漓不止的症状,又是经年顽疾了,要治好需要很长的时间。
“多谢陈良医,”能得到这么一句准话,傅铁奴已经是感激不已,就连傅母没有神光的眼中也似乎透出了光彩,她拖着饱受折磨的病体,不过是因为不放心儿子,贪心地想要活到儿子娶媳妇的时候罢了。有希望治愈,谁会不高兴呢。
这天陈良医为傅母开了调理的药方,是小八去取的药。傅母的身子太虚弱,着手治病之前,要把身体先调理好才行。
几日后,陈良医又来了一次,用金针帮傅母治了一回眼疾,傅母的眼睛竟然就能看到一点色彩了。
至此傅铁奴对陈良医更是深信不疑,对湖阳县主更是感恩戴德了。
他马场的活计还没有辞去,依然每天都去上工,马场的奴役们都知道了他好运被湖阳县主看上,又羡又妒,却碍于湖阳县主的凶名不敢议论,只默契地孤立了傅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