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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断断续续地吐了三天,钱唐在周末,也就是司考那天早上把奄奄一息的我送到考场门口。
我顽强地含着参片,抱着热水杯继续最后过一遍大纲。钱唐伸手过来帮我解开安全带,欲言又止。
“千万别说不让我考试。我现在就算死,也要横死在考场里。”我警告钱唐,但只敢小声说。他从兜里喂了我一颗巧克力,我都不敢吃,怕待会考场吐出来耽误答题时间。
钱唐见我这不服输的样子,他沉吟了会,突然低声问了个不相关话题。
“特长生,你生理期多久没来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没懂他的意思。但等在考场上奋笔疾书做一道分家产的多选题时,突然间我就哆嗦了下。操啊!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现在是怀孕了???这吓得我差点又在考场上打嗝加吐出来。
既然有了这个可能性,钱唐和我决定请专家诊断一下。在第一次谈话中,医生对我说:“生儿育女是夫妻间的大事,也是很漫长的一条路。有些夫妻一次就成功,然而有些夫妻数年都毫无结果。”
“我们明白,医生。”钱唐在我旁边替我回答。
虽然从未提起过,但我知道他也有这个察觉,钱唐自己不想要小孩,绝不想。但他不想要小孩,和他不具备生育的可能性,对我来说依旧是两个概念。万一钱唐有能生孩子的可能性,哪怕只是可能性,我觉得自己真的会去试给钱唐生孩子。对,养陌生的猫可以,但领养没有钱唐血缘小孩。我怕自己会失去耐心。
真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天生当一个好父母。反正我绝对不是,要真去养一个非洲小孩,我怕自己整天都变成我爸那样暴躁。
但不管怎么说,我可能都想要一个结果。而医生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把道理向我们解释清楚,让我们作好万一的准备,然后又说让我们俩得接受一系列的检查。整套体检,一应俱全。
在医生说话的中途,接到了程诺给我打来的电话,我赶紧跑出去接听。
“你考试怎么样?”她这么问。
为什么大家说真事前都客套,有事说事不好吗。“还成,你是要告诉我怀孕了吗?”
程诺显然呆了下,她说自己打电话只是告诉我,再和钱唐来下基因体检的诊所。显然,那种只取唾液和血液的标本不精准,还要继续专业取样。我答应了,当然,又交了一大笔钱。
就这样,十一期间我们做了两大套检查。
我是白天选完自己毕业论文的导师后过去的,当那个周教授只在全系60多个人里挑两个学生时,有一个那么倒霉选中的偏偏是我。真是瞎了眼。本来的,我都说好了跟院长!钱唐是下午过去体检,他工作忙而且比我镇定,反正面上是这样。
等待结果的期间,大概因为钱唐这方面的毛病比我多,程诺那个美国基因体检公司又让他单独去一个指定三甲医院重新一个项目。当钱唐把自己复查的事情告诉我,我就真的很心疼。人有的时候就像多层汉堡,真的很矛盾。我特别想让钱唐为我妥协,但当他真这样做了,我又打心里不想让他遭这份罪。
“我就是想要一个结果。”我告诉他。
钱唐无声地摸了摸我的手。
我这块根本沉不住气,就觉得强烈紧张。倒也不是别的,我有点怕我现在真怀孕了,他妈的前个月我还在喝假酒和吃感冒药过敏药呢!但如果,如果这是我唯一有孩子的机会。我需要再养一个智障么?我盯着那只小黑猫,它最近终于被我培养出一个新爱好。喜欢叼纸团,但凡我扔一个纸团过去,立马扑过去玩。
十天后,我的体检报告出来,上面说我现在没有怀孕,前一段吐只是内分泌紊乱什么的。而那基因体检公司也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去他们诊所一趟。
既然我没怀孕,为什么还要去他们诊所呢,我心中想到了一个更隐藏和肯定的想法。那就是钱唐这辈子果然如他所言,永远不可能有孩子,整件事没有任何方法和可能性。
简而言之,就好像在大四那年挂科了。学校没有任何补考,也不给你延迟毕业的机会。你就只是两手空空地走了。
我不打算立刻给钱唐打电话,先在学校湖边金黄色的银杏树旁边坐了一下午。随后,决定自个儿去那里。
基因体检办公室在一个外国开发区,装修得很好。这学期,钱唐嘱咐我在写论文的时期不忙的话,就得赶紧想着给新公寓装修和买家具了,但我还什么都不懂呢。光滑的桌子对面坐着一个黄毛和一个中国人。黄毛没有染头,纯种纯天然的德国人,据说在a大修习过两年的。
“查出我俩为什么过敏了吗?”我先劈头盖脸地这么问。
他俩听了我的问题对望一眼,才看那厚厚的病例。
“猫的原因不是引起过敏,”黄毛用生硬的中英夹杂话告诉我,“根据结果,猫毛不是引起你们两个的感染源。”
我点点头,至少今天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只智障不用送人了,我也能继续亲它了。而接下来的话,也就敢问了。
“我能生孩子吗?还是说钱唐这辈子永远不能有孩子?”
出乎我意料的,对方居然回答可以。对,两个都可以。他们说虽然说钱唐的身体情况有些复杂,但是运用合理的技术,让我致孕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而且比普通人高。
我简直喜出望外:“真的?那能不能先冷冻精子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或者说一定要现在我要准备怀孕?但我得写论文呀!”
这时他们又再对望一眼。黄毛旁边坐着的是一个中国人,四十多岁的德裔中国人,他从刚才我进门到现在都一言不发。但一张口,我发现他的普通话说得像人工智能手机提示音一样标准。
他咳嗽声:“有件事情比要孩子更紧急,钱先生的身体有一个问题。”
“我知道,他不能生孩子。但不影响他――”
这时,那黄毛从旁边取出一个弯曲形状的医学模型,我看了眼,赶紧扭开脸。妈的,居然是个男性生殖器。
直到对方板着脸说:“不,这是胰腺,和男性生育没有任何联系,我们怀疑钱先生有胰腺癌。”
“你他妈在逗我吧。”我说。
我甚至还回头找了下程诺,感觉她躲在哪儿跟我开玩笑。有病吧,这么咒人当我是傻子么。
“程小姐不在。对不起,不得不把这个事情告诉你。我以为你们夫妇今天会一起来。”
我在前一分钟内,还坚持跟他辩论认为诊断准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怎么知道,这个基因体检公司谁知道哪儿来的,也许是洋垃圾和皮包公司也不一定。那x光可能是白痴一样的外国人搞错了,搞错了测试源或者是要继续骗我们钱做体检也不一定。反正绝对是错了。死骗子!
但那个中国人一直给我耐心解释病理,而剩下那只黄毛在桌子那边一声不吭,怀着最大的同情看着我。他那样子,简直像家里的智障。
他们说,钱唐的检测他们自己做过两次。对,胰腺,这个见鬼的器官躲在胃的后面,普通b超和ct无法检测,脾脏、肝胆、十二指肠都在旁边。钱唐的肿块在1厘米以内,目前临床判断在二期,但要看发展状况。他们的机器足够精准,诊断上绝对没有问题。他们不仅委托了三甲医院,还让第一家的资深体检机构做了相同的测试。当然,他们介绍我们,我和钱唐――在治疗方案前最好先请教一位北美的癌症专家。我们非常“幸运”,因为他们下个月将会来本城做
我听不进去。房间里很安静,但突然间就觉得耳朵嗡嗡的。我需要安静一会儿。一定得安静下来理一理他告诉我的那堆狗屎。而这时,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钱唐也知道这事了吗?”
“我们打过多次电话,但钱先生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对方告诉我。
这不奇怪,钱唐因为工作原因,他很少肯主动接听陌生来电。我无意识地松了口气。
我继续问:“那他知道这事吗?”
“应该还不知道。”
“那如果现在治疗,这病会治好吗?”我又不死心地问。
对方第十几次地摇头。中国人重新再说:“下个月美国医生会来到这里。你现在多想想,但到那时候可以拿最后的主意。”
要我拿主意!天哪,几个小时前我还在因为选毕业论文导师犹豫呢。突然就到了这一步,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老子又要吐了!
这时,对面换成了黄毛继续解释,对于钱唐目前患有的这种类型的胰腺癌,虽然发现的时机较早,但胰腺癌手术风险很高。要谨慎选择治疗方案,如果恶化,存活率几乎六个月之内,等等。既然要根据病情采取治疗手段,现在这个期间最好先服用一点缓和、抑制作用的药物。而到了这一步,主意就要我来拿了。治疗的事暂缓开始也无妨。
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非常没有出息的只有汹涌而出的脏话。从我操开始,再从我操结束。
“钱唐很健康!”我告诉医生,当时估计是嚷嚷出来的,还顺便把椅子弄翻了。我在房间里跟个神经病一样走来走去,而两个人在桌子另一头纷纷点头,特别傻,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他们对一切很清楚,不光清楚钱唐的身体状况,也清楚我的。毕竟,我俩的体检报告就在他们手里捏着呢。
后来,我终于感觉自己不能老对着这俩人发呆。我就问他们,我该怎么做。就是说,我现在在钱唐面前应该怎么做,是不是得注意点什么,现在给他弄点吃的喝的药疗下不惹他生气还来得及吗?
他说,没有任何用处。但首先都要保持平常心态,要保持积极心态,要保持冷静心态。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结果确实出错了。我可以等另一家高级医院的体检报告出来再决定也不迟,而我点头谢过他们以后就走了。
五天后,另一份体检报告到了我手里。诊断结果和我之前拿到的基因公司体检报告一样。
我咬紧牙关。
对,咬紧牙关。这几乎是我从小到大,每次遇到困难的第一个反应。如果公平评价自己,我是觉得自己属于平时(可能)显得有点智障,但实际上一遇到大事立马能咬紧牙关巨清醒的那种天才型人格,估计大智若愚。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我又觉得自己能承受住。虽然现在的心情就(我忍不住插一句我操)简直就像十根耳机线缠在下水道里似得,但怎么着也得给自己打气。对,我告诉自己,我觉得这事自己还能扛得住。如果要是我能只靠着自己,咬紧牙关把这件事熬过去有多好。
多久我都不害怕。什么代价我都能付。
回到家,我只把自己的体检报告给钱唐,他看了眼结果。这人还是那么恶劣,反正完全没提怀疑我怀孕的事情,只是告诉我现在我考完试了,家里可能又要邀请人来举办个小型派对,而叶珈蓝也会“大驾光临”。
“他只会来这个地方一次。十五分钟。”钱唐说的时候有些歉意。但我只想第一万次又一万零一次地告诉他,我不在乎了。
钱唐没有笑,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每次他说到叶珈蓝,语气和脸色都有些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