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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衣翎木然地抽回自己的手,微微冷笑道:“共享富贵?”
沐霖似乎对傅衣翎的异样茫然不知,怀着无限憧憬,兴奋道:“是啊,只要我肚子争气,生下皇子,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皇上宠我,一定会什么都依我的,到时候我们二人共同侍奉皇上”
沐霖犹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日后的宏图大计,忽然往而复返的傅云翎听到沐霖的话,一时气得血气上涌,上前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就算生了皇子,也轮不到你撒野,我姐姐是太后钦点的嫡后,你想爬到她头上去,简直妄想!”
沐霖看了一眼张牙舞爪的傅云翎,微微冷笑道:“王妃此言差矣,我虽出身不如你们,好在长了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皇上日夜专宠,不像有些人,即使是出身高贵又如何,也只能独守空闺的守着活寡,早晚有一天,我会取而代之。”
傅云翎还小,平时虽泼辣,却说不出如此露骨的话,气得指着沐霖连道了几个“你”字,沐霖抚开傅云翎的手指,得意一笑,“吴王妃,你还有身子,小心气着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担待不起”
沐霖嘴上说着担待不起,动作却丝毫不客气,把傅云翎气得七窍生烟,沐霖正得意着,忽然啪地一声,左脸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她微闭着眼,待调整好了情绪,才瞥过脸,看着一脸冰霜的傅衣翎笑道:“怎么了,这就生气了?往日还说对我千好万好,这么快就变脸了。”
傅衣翎深吸一口气,眼里尽是失望,强忍着泪,艰涩地开口道:“你要谋取富贵,我不阻拦,可你若伤到傅家的人,我觉不会袖手旁观。”
沐霖轻笑一声,上前挑起傅衣翎的下颌,直视她的双眼道:“如果说,我要的是皇后之位呢?”
一看沐霖这般嚣张,傅云翎气得大骂道:“真是狼子野心,不知羞耻!”傅衣翎神色异常平静,“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沐霖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道:“好啊,那我们就走着瞧,有皇上宠幸,我还怕你不成。”傅衣翎看着嬉笑的沐霖,嘴角扯过一丝冷笑,“你既一心邀宠,那你我姐妹之情便就此了断,他日再见,恩断义绝!”
说着便甩开沐霖的手,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牡丹园。而待傅家姐妹一走,沐霖全身如抽空了力气般坍塌下来,看着傅衣翎决然的背影,一时眼泪无声而落,但见四处无人,便再也顾不得许多,蹲在地上呜咽不已。不知过了多久,沐霖身心疲惫,正要起身,却见一方竹纹丝帕忽地落入眼帘,她怕被旁人看出端倪,慌忙收了眼泪,抬眼一看,只见一着月白团龙补子的男子蹲在一旁,看着她微微一笑,“擦擦吧。”
一看此人打扮便是宗室之人,沐霖摸不清身份,自不会接过陌生男子的丝帕,她勉力站起身来,却因蹲的太久,腿脚麻木,那男子立即扶住她,笑道:“看来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此人虽是一片好心,可毕竟在禁宫之中,这般拉拉扯扯实在孟浪,惹得沐霖有些不快,她轻轻甩开男子道:“多谢阁下好意,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那男子也不勉强,只笑道:“康嘉十年京师之围,洛京西城养济院。”
沐霖一听,停下步子,细看一眼,这才觉得此人长得眼熟,再一想,倒是记起来了,当年叛军于洛水投毒,就是得此人协助,沐霖才得以解除危机。她记起往事,这才多了几分热情道:“原来是公子,当年之恩,我一直铭记于心,只可惜未及报答,不知公子家住何处,他日好以礼相报。”
一句“以礼相报”便将二人的距离拉开,男子不介意地笑道:“当日说过,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沐霖本心情沉郁寡欢,见男子推辞,也不再多做纠缠,正要告退,他却又道:“昭嫔娘娘当真不知我的身份,洛京一遇也并非我们第一次见面。”沐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看出此人着世子服外,倒是什么也看不出,她哪里认识这些皇亲贵胄,正思忖着,却见吴王半跑过来,亲昵地拍着那男子的肩道:“三哥,你怎么跑这来了,害我寻了半天。”
沐霖见状,微有些诧异,吴王与皇帝极为生疏,倒与此人关系如此要好。吴王说完,又见沐霖,开口道:“昭嫔娘娘也在啊,方才还见高愚四处寻您呢。”
沐霖听罢,怕皇帝有事寻她,也不再多留,连行礼离去。一路上又仔细思忖此人身份,他即是世子,又排行第三,往日还见过,那又会是谁呢?沐霖一边走一边寻思着,男子的面容突然与脑海中的少年重合,那不是朔州世子朱栽植?儿时沐霖随沐母拜访秦王妃,曾与朱栽植有过一面之缘,对他略有些印象。要说沐霖与朱栽植还有一段渊源,秦王封地在朔州,而定远侯在朔州任职,两家时有来往,秦王妃还曾提议两家结下姻亲,沐母见朱栽植家世人品皆为上乘,自然一口应下,但定远侯得知后却极力反对,推说孩子还小,亲自登门退了这门婚事,这才有了沐霖选秀进宫的后话。
理清了朱栽植的身份,沐霖也并未放在心上。她一路行至沉香亭,见来往宫人正忙着布置席面,贵妇们则簇拥在太后左右闲话,傅衣翎立于周后身旁说笑,好不热闹。沐霖见傅衣翎并未异样,这才稍放了心,又觉怅然,待收拾了情绪,才悄悄走到皇帝身旁,接过玉溪托盘里的瓷盏,伺候茶点。
皇帝接过茶杯,瞥了一眼沐霖,见她双眼泛红,脸色泛白,遂低声细问道:“半天不见人影,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朕?”
沐霖勉强笑道:“皇上多虑了,只不过方才风大,被牡丹花粉迷了眼。”
皇帝这才稍稍放心,叮嘱道:“要是身子不舒服,等宴席完了,就先回去休息,下午的戏不必陪着听了。”
沐霖正要推辞,宜阳公主忽然阴阳怪气地笑道:“哟,这不是昭嫔娘娘吗,您一会儿不见,皇上可盼了好久,这一来,就只顾着与您说悄悄话,都罗不开眼了。”
这般调侃的话,要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只当夫妻和睦亲昵,可这是紫禁城,沐霖不过是个嫔妃,方才太后还责难她独霸圣宠,宜阳公主的话自也是讽刺她行为不端。果然,傅后看向沐霖,目光里透着几分薄凉,又对皇帝道:“这是仁圣皇太后的寿宴,不是你们嬉戏的地方!我虽不大过问皇帝的私事,但皇帝一味狎昵群小,沉溺于脂粉中,岂是社稷之福?”
皇帝哪里容得下傅后这般训斥,气得正要出言反驳,沐霖连用眼神制止,皇帝隐忍着怒火,放在扶手上的右手青筋直显。沐霖见皇帝忍住了脾气,这才跪下请罪道:“太后息怒,此事都是臣妾之过,皇上并非有意与臣妾私语,只因臣妾赏花时不小心遗失了太后亲赐的玉佩,一时情急,不分场合就私自禀告于皇上,这才引来误会。”
傅后听罢神色稍霁,却还是训道:“你身为嫔妃,要举止有度,若行为不端就是败坏了皇上的名声。念你不过一时大意,我也不重罚,回去抄一百遍女则吧。”
惩罚虽算不得重,却有讥讽沐霖不守妇道之嫌,皇帝满心怒气,正要起身求情,傅后却云淡风轻道:“怎么了,这就心疼了?”沐霖怕皇帝闹出什么,面露祈求之色,皇帝心痛不已,却只能言不由衷地附和道:“母后哪里话,这些小事儿让皇后处理就行,朕怕您累着了。”
傅后一眼看穿了皇帝的心思,哼道:“皇后柔弱心善,要是罚了皇帝的心头好,只怕有人会秋后算账。”
傅衣翎这些年从未苛待后宫嫔妃,就算得宠如沐霖也不见嫉恨,若交给她处罚,必会宽大为怀,况且要是皇后敢罚重了,皇帝哪里会轻饶她。傅后将皇帝心里的小九九摸得一清二楚,毫不留情面的戳穿,堵得皇帝又气又闷,却不好发作。
见皇帝脸色难看,沐霖怕再生事端,连伏地领罪道:“臣妾领罚,谢太后教诲之恩。”
傅后见沐霖态度恭顺,也没再多加为难。皇帝却憋着一股气,耐着性子过了寿宴,又陪周后听了几场戏,等晚上宫宴结束后,一回乾清宫脸色阴沉得厉害,吓得奴才们没一个敢发话。宴席上皇帝喝了不少酒,浑身酒气,玉溪伺候皇帝沐浴后,就吩咐奴才端来醒酒汤,却不想那小内侍第一次在御前伺候,又见皇帝脸色不好,吓得不小心把汤洒在了龙袍上,这让本憋着气的皇帝更是怒火冲天。
待沐霖进殿时,就见东暖阁里跪了一室的奴才,地上全是瓷碎片,皇帝一脚踹着一名小太监,骂道:“狗奴才,你是想烫死朕吗!”
那内侍连连磕头求饶,高愚也吓得不轻,跪地请罪不已,皇帝的怒火却丝毫不减,这样下去只怕会牵连无辜。沐霖忙掏出帕子,为皇帝擦了擦衣袍上的污渍,悄悄对高愚使了眼色,佯斥道:“高愚,你是怎么办事的,主子的衣服全湿了,都不晓得拿些干净的衣裳来!”
高愚差点喜极而泣,立即爬起来道:“是是,奴才这就去拿。”沐霖又对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求饶的内侍道:“还有你,还不快重新端一碗醒酒汤来。”
那小内侍原以为小命不保,听闻此话,连擦干眼泪磕头拜道:“奴才这就去。”
其他的奴才也忙着把地上都收拾干净了,沐霖扶着怒气未平的皇帝来榻上坐下,为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嗔道:“做什么喝那么多酒,还要发这么大的火,不怕伤了身子。”
皇帝低着头,痛苦道:“朕心里难受朕连你都护不了,还能做什么”
沐霖抱着皇帝,安抚道:“这并不算什么,就算平常婆媳间都有个争执,何况是天家,太后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好。”
皇帝却不这么想,她心气高,权欲重,早就不想受制于人,觉得傅后罚得虽是沐霖,警示的却是她,遂冷笑道:“她屡次三番让朕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还是为朕好?”
眼见这母子二人成见日深,沐霖自不能坐视不管,斟酌片刻道:“臣妾倒不觉得太后是成心与皇上过意不去。”
“那你说是什么?”
沐霖掩去心里的黯然,尽量平和道:“这几年宫中多传闻帝后不和,这虽是皇上私事,却也是国事,即使太后不说什么,只怕群臣也会诟病。太后当众责难臣妾,好像是针对皇上,实则是帮了皇上,安抚了众人的不平之心。”
皇帝仔细思忖一番,问道:“那你说朕该怎么办?”沐霖直视皇帝,缓缓道:“与皇后修好,以消众怨。”
皇帝听罢,脸色一变,盯着沐霖道:“你再说一遍。”
沐霖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望皇上与皇后娘娘修好,帝后一体,夫妻同心”
皇帝脸色阴沉得厉害,目光如炬地盯着沐霖,见她目无波澜,不似玩笑,一时血气上涌,压着嗓子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沐霖颔首,皇帝见状,一时心如绞痛,欲起身逃离,临走时低声道:“朕只当你方才说了胡话。”
沐霖眼见皇帝要走,忙起身跪下,拉住皇帝的衣袍,恳求道:“皇上专宠于臣妾,自是臣妾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是宫里容不下这份情,如今太后只是小施惩戒,若哪日动了真格”
皇帝心灰意冷,漠然道:“所以,你怕了,不要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