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身边亲友,过往情人,一个个的消失不见。是她连累了他们,又或是,他们将她看透了,对她失望了,所以才头也不回,弃她而去。
崇宁十七年,竟是她一生之中,最为低潮的时候。
而半明半暗之中,潘亥凝视着她,心中亦是复杂难定。他想告诉她,他父母的故事,又与贞哥儿和郑七有多相似,所以当他看见这样的她,竟然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他还想将他的过往、他的沉沦,都一并和盘托出,但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月色如玉,少年低下头来,望向徐三腰间别着的断剑。
她大约不知道,她这些年的故事,他甚至倒背如流。而她终有一日会知道,在他身上,隐藏着多大的秘密。
眼见得徐三背过身去,闭上双眼,潘亥也缓缓转过了身。他坐在蒲团之上,悄悄低头,接着用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左手的腕部,顷刻之间,薄薄的皮肤之下,有无数细小长虫,争着抢着蠕动起来,此起彼伏,甚是可怖。
潘亥咬了咬牙,收回指尖,那皮肤下的虫群,也立时消散不见。
他哀哀苦笑,抬起头来,望向荒庙中那尊石佛。那菩萨眉眼柔和,拈花而笑,笑中似有深意,潘亥眯眼看着那菩萨,只觉得这一尊佛,与他认得的某人极为相似,都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就厉害,让人望而生畏。
菩萨也好,那人也罢,均与他不同。他天生就是个喂马的,什么本事也没有,就连来当奸细,都久久不能成事。
第212章 闺中女儿惜春暮(四)()
闺中女儿惜春暮(四)
佛祖慈悲,这一回;倒是灵验了。
隔日一早;徐三靠在菩萨像后;正略显吃力;给自己搽药之时,忽地听得荒庙之外;有马蹄杂声渐行渐近;听那声响;来者定是成群逐队,绝非单枪匹马。
徐三心上一惊,立时放下衣裳;抬起头来。潘亥蹲于菩萨的前方,原本正在用手中马鞭,来回抽打;拨弄着常缨那已然发臭的人头玩儿;可如今一听这声响,他不由也面色微变;眉头紧蹙。
荒庙之中;二人匆匆对视一眼;潘亥咬了咬牙;又低低用金语说道:“三娘;你藏好了。我应付得来!今日我还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他言罢之后,转身就要出去会敌;颇有赴死如归之感。徐三见状,心上一紧,匆匆拢好衣摆,接着出言将他拦下:“不必了。今日我来应付。”
哪知她话音刚落,庙门之外,便有一略显冰冷的男声,淡淡说道:“徐官人,出来随我入宫罢。”
这男子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徐三日思夜盼,已有近两年不曾听过。这两年之中,她曾无数次的回想,二人重逢之时,他会对她说些甚么,是褒是贬?是会对她大加赞许,还是会分外严厉,一一指出这些年来,她的失察之处?
之前常缨骗她,说是要来接应她,她便问常缨,周内侍可有何交待。常缨说他有所不满,徐三立时便不信了。她但以为,周文棠一定会知她懂她,理解她为何非要回京讨公道不可。
然而今时今日,周文棠却唤她作徐官人,这三个字,冷冰冰的,似乎还暗含讥讽之意,徐三一听,只觉心寒胆碎,浑身发着凉意,说不清是何滋味。她腰间别着断剑,薄唇紧抿,缓缓上前,迎向坐于马上的周文棠。
那男人一袭紫绮绣服,足蹬金带皂靴,依旧如往常那般,眉眼俊美,神色淡漠。这两年光阴,老了莺雏,熟了梅子,却偏偏不曾在他的面庞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徐三微微仰头,凝视着这样的他,不知为何,心上更是艰涩。
周文棠眼睑低垂,淡淡瞥了眼徐三,接着视线流转,又在充满敌意的潘亥身上稍作停留。他不曾多言,寥寥几语,直接令徐三上马,一行人等,就此回京。
一路归去,黄云落叶,晓霜寒峭。徐三手勒缰绳,望着周文棠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看出了几分萧索之意。而她的心中,更是莫名难受,甚至对周文棠多了几分怨忿之感。因着这股恨意,她不愿多看周文棠哪怕一眼,可她又忍不住,时不时便要瞥他一回。
待到一行人马入了开封城后,徐三低垂着头,本以为周文棠会直接领她进宫,朝见君王,哪知那男人和下属耳语了一番之后,便领着徐三,一前一后,拐入了小巷之中。潘亥还想跟上,却被其余人等,硬生生地带离了去。
徐三一惊,抬眸细看,却见这一条巷道,通向的乃是周文棠的别院。此处院落,她当年上京赶考,曾借住过将近一年光景,如今故地重游,实感唏嘘不已。
只是周文棠不是说,要带她进宫吗?怎么带她来了这里?
徐三疑惑不解,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二人入了竹林小筑,周文棠更换木屐,褪下高冠,头一件事并不是和徐三说话,反倒是施施然走到了屋檐之下,盘腿而坐,喂起了庭中鸟雀来。
徐三凝望着他的背影,忽地忆起许多年前,二人于此处重逢,他对她言之凿凿,说他决然不会饲喂这庭院中的雀鸟,以此来暗示徐三,他永永远远,不会对她出手相助,只会静观其变。
然而如今,他出尔反尔,到底还是喂了这鸟。
徐三原本无比焦躁的心,忽地平静了下来。她缓步上前,在周文棠身侧坐下,接着眯起眼来,望向庭中景致,只觉闲庭寂寂,清晖满园,日光晴暖,令人不知不觉,便分外安定。
她想,是她会错意了。周文棠其实是懂她的,反倒是她,远还不是一个称职的知己。
第213章 曾是寂寥金烬暗(一)()
曾是寂寥金烬暗(一)
只是庭中鸟雀,最是无情不过。周文棠缓缓喂罢之后;那几只小画眉;啾啾地叫了几声;见他两袖空空;再无饲料,立时便头也不回;一个接一个扑棱着翅膀;朝着远处花枝飞了过去;只余下几片轻羽,乘风而落。
徐三缓缓抬眼,望向周文棠的侧颜;只见他眼睑低垂,抬袖拈起那根鸟羽,一边状似无心地把玩着;一边勾起唇来;轻声问道:
“今日回京途中,阿囡可是生我的气了?”
徐三闻言;抿了抿唇;倒也不遮掩;只低头说道:“是啊;你唤我徐官人;可是让我寒了心了。先前还说甚么有误前程,莫不是也在怨我不识轻重?”
周文棠扯了下唇,接着眯起眼来;温声道:“再过几日,便是官家寿辰。圣人有言在先,她当下不想见你,待到这寿宁节过了,再召你入宫,和你这丫头,秋后算账。这几日里,你可要回你的府邸住?”
徐三听后,沉默半晌,接着摇头道:“不必了。你若不介意,我就在此住下了,替你看家守院,分文不收。”
徐三不再当开封府尹之后,徐阿母和唐玉藻等人,便皆从开封府衙搬了出来。唐玉藻是个有心之人,他不但以徐三的名义,在京中买了几处院落,更还将搬府事务,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几年中,唐小狐狸还请人代写书信,寄来上京。他在信中,可着劲儿的邀功,说是虽然换了院子,但是徐三的书房、卧房等,都按着从前摆设布置,一成未变。
他更还说了,若是换作旁人,早就不管她那几盆花草了,恨不得砸了泄恨,但他却是不同,无论他在外奔忙,如何疲乏,每日早晚,都要抽空看上那碗莲及通泉草几回。庭中花草,一切如旧,更令唐玉藻分外自得。
若是平常,徐三定然归心如飞,只是今时今日,她却是近乡情怯。贞哥儿之死,徐阿母多半不知,若是她看见徐三此时回来了,定然会觉察个中蹊跷。徐三不愿见她,也不敢见她,只希望能将此事,瞒的越久越好。
而周文棠听过之后,却是淡淡回道:“你若不介意,我也打算在此小住几日,陪你看家守院,分文不收。”
徐三一怔,忍不住抿唇笑了。她抬起头来,看向身侧的男人,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此时也愈发清亮,泛着活泼泼的生机。
她定定地凝望着周文棠,许久之后,方才轻声问他道:“旁人都说我傻,说我藐视王法,擅自回京,便好似蛾扑灯蕊,自取灭亡。却不知中贵人,又是如何以为?”
那人闻言,紧盯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胆子大,吃定了官家,知道她纵然动怒,也不会拿你如何。郑七的案子,最后也定然是各打五十大板,她得不着好,你也不会吃亏。旁人看不穿,官家却是晓得,也恰是因此,她才想暂且晾着你,不想见你这奸诈小人。”
徐三一笑,佯怒道:“我若是奸诈小人,你便是老奸巨猾,实打实的奸诈老人。”
周文棠嗤笑一声,也跟着佯怒,掀摆而起,拂袖而去。徐三一笑,手脚利落,立时跟了上去。
二人回了竹林小筑,又在檀木茶案一侧,盘腿而坐。徐三饮尽他亲手沏下的雅安露芽,手捧着那余热未散的青白瓷盏,正兀自出神之际,忽地听得周文棠好似漫不经心地道:“潘亥乃是何人?你新纳的小侍?”
这般问题,先前宋祁也问过,徐三当时直截了当,断然否认。然而此时,周文棠再问,徐三却是转了转眼珠儿,故作娇羞,轻轻点了几下下巴。
周文棠瞥她一眼,淡淡说道:“不错。差了近十岁,苍苍白发对红妆,也算是人间佳话。”
这嘴皮子的事儿,徐三可不会落了下风。她用指尖轻点着瓷盏,看也不看他,故意笑着回道:“某人不也差了近十岁,还想着一树梨花压海棠?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周文棠斜睨了她一眼,淡淡说道:“那海棠可愿被压?”
徐三一怔,倒是没想到他会明目张胆,把问题这样抛回来。她顿了顿,这才低低说道:“海棠已经谢了。你若想作赏花客,且等着明年再来罢。”
言罢之后,她稍稍犹疑,收回了手,接着以手支颐,眺望着檐下秋色,眼中复又被愁绪覆没。
周文棠的心思,她并非全然不知。而对于这个男人,她是崇拜的,钦佩的,敬服的。若说儿女之情,风月之思,她扪心自问,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但是,眼下并非花时。晁缃因她而死,蒲察为她所辜负,韩小犬更是对她失望,弃她而去,她唯恐自己又为情所困,玷污了她与周文棠这份师友、同盟、知己的情谊。与其云收雨散,各自散去,倒不如从一开始,便彻彻底底,斩断情根,说不定还会留下袅袅余音,日后追忆。
更何况,朝堂之上,暗潮汹涌。她不知明日如何,又岂敢空口许诺?加上如今贞哥儿死了,郑七却还活着,崔氏要杀她,宋祁要她救,她更是没有这般心思了!
再者,周文棠乃是刑余之人,不能人事。她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能接受这般柏拉图之恋,真的能无情无欲,了却凡心。或许她可以做到,但是换作世上任何一人,从有情到无欲,都需要一个自我说服的心理过程。可惜她暂且还无暇说服,更无力说服。
既然如此,还是不将这灯笼纸点破为好。她甚么也给不了他,只希望他,莫要再执迷不悟。
徐三思及此处,若有若无,稍稍一叹。而周文棠斜卧于侧,伴着缕缕茶烟,捧卷而读,反倒是淡然之至。
便是不戳破灯笼纸,也能过上这种若即若离的小日子。二人住在这别院之中,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