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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异人给他安了远程控制端口,逼迫他在众多海盗们围追堵截下选择这架机甲出逃,然后二十几个小时后,彩虹病毒发作,他会在无边恐惧中,发现自己连一点自救的空间都没有。
重甲上,机甲库大门打开,源异人缓缓踱步进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手下这帮废物点心。
一个海盗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来:“大人,他们跑了。”
“错了。”源异人拍了拍那人的头,“是我们的向导带着窃听器先走一步。”
他说着,打开个人终端,一副巨大的星际航道图弹出来,图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信号从鸟少年小小的心脏处发出,时刻标记着他们的位置,同时把他们发出的一切声音、一切对话都尽忠职守地传回来。
“唔,原来那里有个未知的非法跃迁点,”源异人志得意满地微笑起来,“给我标记下来。”
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海盗们没有注意到,他们捕获的小机甲上有个空荡荡的酒柜,酒柜上飘着几个透明的玻璃瓶培养皿,里面养着枝叶舒展的荧光草——酒瓶下面有个托,是个别致的机械手形状。
鸟少年一脸血地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一架陌生的机甲上。他很难受,浑身的骨头仿佛被拆过一次似的,怯生生地对着“海蛇”叫了一声。
“海蛇”背对着他,好像在查看星际航道图:“抱歉,这机甲上没有医疗设备,你自己擦擦脸吧。”
鸟少年乖顺地把自己处理干净,随后拿了条干净毛巾走到他面前,指了指“海蛇”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和血迹。在他看来,“海蛇”的脸色非常不好,比在重甲上还要苍白,冷汗一层一层地出,衬衫已经湿透了,露出嶙峋的肩胛骨。
鸟少年试探着伸手在他胳膊上贴了一下,被惊人的热度吓着了,语无伦次地叽喳乱叫起来。
成年人的体温其实很少会升高到40以上,该死的彩虹病毒让林静恒觉得呼吸都是滚烫的——不过好在,他在忍耐力这方面一直是属骆驼的,只要不致命,问题都不大。
“没事,”他斟词酌句地说,“暂时摆脱他们了,只是没有物资,要想办法不用找了,这架机甲上没有饮用水。”
鸟少年看着他湿透的衬衫,面露焦急。
林静恒缓缓地坐下,尽可能放缓了呼吸,保持体力:“我在想我们先绕一圈,确定彻底摆脱他们以后,就立刻返回基地。”
他脸上露出足能以假乱真的挣扎神色,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自己斗归自己斗,不管怎么说,我不能看着臭大姐他们死在别人手上,得通知他们快点转移。”
鸟少年轻轻地“啾”了一声。
“海蛇”抬起头,高烧下,那双总显得冷森森的灰眼睛因为水汽而温柔了不少,他问:“你到底有什么特异功能,你会飞是吧?”
少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片刻,他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那手臂比正常人手臂长,骨骼扁平,介于人手和鸟翅之间,肩胛上甚至真的有一簇细弱的羽毛。而当他放松下来,不再试图硬装出人的姿势时,凸出的胸骨和弯曲的脊柱就一览无余,他站在那,像个错安了人头的怪鸟。
林静恒问:“天生的吗?”
鸟少年静静地摇摇头。
“那就是改造的,”林静恒轻声问,“不会不会是移植吧?”
鸟少年自惭形秽似的缩起头,像是要避开他的目光。
“真是移植?”林静恒难以置信地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技术,你不需要营养箱吗?”
鸟少年不吭声了,局促地拧着自己的衣角。
林静恒问:“你是被那些海盗弄成这样的吗?”
摇头——果然,源异人那个屠宰场似的实验室里出不了这么高端的移植人。
林静恒又问:“那就是被他们从黑市上买来的,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鸟少年依然是摇头,伸手在很矮的地方比划了一下,示意他自己很小时就这样了,记不清。
林静恒略微一眯眼,眨掉睫毛上沾的冷汗,突然问:“你认识臭大姐,对吧?”
鸟少年一僵,受惊似的看了他一眼,好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然而这个表情,对林静恒来说已经足够了——
首先,这个鸟少年是源异人从黑市上买走的,而在被买走之前,他很可能通过某种渠道认识了臭大姐,并且这些年一直通过某种方法,和臭大姐有联系。
难怪臭大姐会提前知道海盗入侵的消息。
难怪这个鸟少年一听说他是臭大姐基地的人,就奋不顾身地出面救他。
“好吧,”林静恒站起来的时候晃了晃,抓了一把沙发扶手才站稳,“算我欠那小子一次,我带你去见他。”
这番对话一字不漏地被源异人接收到了,一个海盗上前,指着地图上小亮点前进的方向对他说:“大人,这个方向和从他那机甲上搜到的航道图方向基本一致。”
源异人:“追!”
可怕的机甲群整体掉头,朝着林静恒刻意指引的方向追了过去,与基地的内网区间擦肩而过。
高能粒子流潮水似的奔涌而来,又离开基地,飞向更遥远的域外。
对更大的危机一无所知的基地,太平圆满地度过了这次小小的危机。
从天上下来的驾驶员们得到了英雄一样的欢迎,多媒体的大屏幕上放着劲歌,往常冷冷清清的机甲站台挤满了人,通宵彻夜庆祝,胖姐搬出了好几箱啤酒供他们免费取用,周六被他那帮打服的小弟们捧到了天上,他居高临下地一扫,才发现陆必行不见了。
“等等,等一下。”周六/四肢并用地从热情的人群中挣脱出来,拉住旁边合不上嘴的斗鸡,大声冲他耳朵喊,“陆老师呢?”
斗鸡:“联络站!”
周六:“我他妈就知道!”
他磕磕绊绊地挤出人群,往联络站走去。
陆必行脸上没有一点欣喜神色,个人终端连上了联络站,手指如飞似的下着一道又一道的指令,屏幕上的地图反复翻转,正在追溯机甲北京曾经到过的地方。很快,一个大致的航线图出来了——执行探测任务的北京非常专业地探访了内网范围内的航道周遭环境,继而消失,去了更远的地方,回复留言那天才堪堪进入信号范围,然后用很慢的速度顺着航道回航,继而
突然消失在了可探测范围内。
“一次紧急跃迁。”陆必行自言自语似的沉声说,“他走了这么多天,能源一定不会太充足,否则接到‘速归’的留言,回程不会走得这么慢,而紧急跃迁是相当耗能的——为什么?”
周六插嘴道:“我哪知道?”
陆必行原地想了想,突然站起来,转身就走:“我要去找他,你等我走了再跟我爸说。”
“他不是那个那个什么将军吗?一个人把自卫队揍得屁滚尿流的,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周六伸长脖子问,“赶去告白吗?”
陆必行:“放屁,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人无所不能,就好像也不可能有人一无是处一样还有,别胡说八道,他是我朋友。”
周六一摊手:“哦,朋友,行吧——那要是你‘朋友’一感动,跟你告白怎么办?”
陆必行脚步一顿:“我会慎重考虑。”
周六有几辈子没听说过这么严肃的感情观了,一时震惊道:“你什么玩意?”
“告诉他我会慎重考虑,”陆必行头也不回地重新走进机甲站,“他是个让人必须慎重对待的人。”
第46章()
林静恒舔了一下嘴唇。
嘴唇上裂了口子,血腥味和细微的疼痛让他精力集中了一点,如果说抗体造成的高烧和精神力过载问题还都不大,那么脱水就有点麻烦了。
他薅出了机甲内部的紧急维修工具,检查了动力系统——正常。
源异人还要让他带路,当然不可能给他一台跑不动的机甲。
林静恒麻利地卸下了十六个散热片中的一个。
机甲上每一个散热片的长宽都是两米,约三毫米厚,右上角装有智能调控芯片,剖开就能看见里面流动着一种非常特殊的低温散热芯,每个散热芯大概一巴掌大小,能持续维持超低温数月,过期后,则会被散热片里的智能芯片归拢到一边,定期排出。
散热芯肯定是不能直接接触皮肤的,倒是过期后没来得及排出的散热芯比较友好,一般在零下十度左右。
林静恒拆下了几个已经过期、但还没来得及排出去的散热芯,直接贴在身上,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人形冰袋,强行降温。
鸟少年蹲在一边看着,眼神里流露出一点忧郁,怀疑自己好不容易捞出来的这位怕是命不久矣。
“没关系,”林静恒说,“这个速度,不到一天就能回到航道上,航道上有补给点。”
而一天过后,源异人觉得他身上的彩虹病毒发作,一定会现身。
林静恒:“你叫什么?”
鸟少年想了想,难以启齿似的摇摇头——也对,源异人对他大约是有称呼的,但想必不是什么尊重的称呼至于他自己的名字,估计也早就想不起来了。
林静恒又问:“认字吗?”
鸟少年依然是摇头,然后无声地张嘴说了句什么。
显然,人话他是会说的,可是变异的舌头和嗓子让他发不出正常声音,只能比一比口型。联系上下文,林静恒能看懂他单个词,但成了长句,问题就有点大了。两人面面相觑片刻,没法沟通,鸟少年沮丧地蜷缩成一团,扁平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膝盖,像没有安全感的鸟把自己裹在翅膀里,低下了头。
林静恒半真半假地试探了一句:“你既然认识臭大姐,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鸟少年摇了摇头,艰难地冲他伸出两根手指,随后努力地重复一个词的口型,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林静恒用他烧得发疼的眼睛看懂了,他说的是“救命”。
“他救过你两次?”
摇头。
“他救过你的命,但是你只见过他两次。”
这回,鸟少年点点头。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连猜带蒙地艰难沟通了片刻,林静恒大致理解了一个不知道对不对、也不知真假的故事——据说在很多年前,出于某种原因,臭大姐曾经救过这个鸟少年一次,而前不久,臭大姐因为生意的缘故,在域外碰见了喜欢逛黑市的源异人,跟在源异人身边的鸟少年认出了他,给了臭大姐某种程度的提示,告诉他海盗即将入侵的消息。
林静恒假装恍然大悟,其实没信。
他觉得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像仿古体的地摊,通篇蹩脚的“侠义”“报恩”,主题通常是描述古代人怎样义薄云天,现代人的良心如何江河日下。
且不说这个报恩的故事套路得很,单就源异人容许鸟少年接触林静恒,并把他俩一起放出来这事,就绝不可能是一个巧合。
林静恒装作精力不济,退出精神网,打开了自动驾驶,闭目养神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鸟少年觉得他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凑近,观察片刻,伸手悬在他额头和鼻息上试探了一会,又不知从哪翻出一条毯子,十分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给靠散热芯降温的人盖上。
最后,鸟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