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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幸运的是,凯莱亲王阿瑞斯冯正好因为源异人的死,发现了基地,横插一杠,让他们避开了正面冲突和两难的选择。
第二次是变种彩虹病毒爆发——如果当时他们没有霍普帮忙,最终也没能拿到变种彩虹病毒的抗体,林静恒会在最后一刻下令,让图兰带着白银九离开即将变成死地的第八星系吗?林静恒很明确地回答过“会”,是陆必行固执地不肯相信而再一次的幸运,让死神在他们必须验证这个答案之前止了步。
第三次是林静恒身份暴露,第八星系四面楚歌,陆必行提出炸毁跃迁点,封闭第八星系。陆必行觉得自己早该看出来,即使那时候林名义上是“第八星系自卫军司令”,实际还是白银要塞的林上将,其实并不同意私自炸毁跃迁点。他不想叛出联盟,甚至在收到白银十卫信息后,第一时间命令他们捍卫自由宣言,而非自己林静恒当时没有明确反对封闭八星系,恐怕也只是因为他手上只有一伙虾兵蟹将,而那些人都在逼迫他。
事实证明,即使这样,他也仍然险些为联盟而死。
现在回想起来,陆必行想,如果他当时再敏感一点、想得多一点,是不是就能看见到那条影影绰绰的命运之线,看见他们两人之间深刻到根系的裂痕?
命运待他不薄,给了他这个爱和稀泥的人两次逃避的机会,可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他没把它们当示警,甚至沾沾自喜于自己总能“两全”的歪才。于是命运抽了他一个大耳光,把不能回避的矛盾赤/裸/裸地堆在了他鼻子底下。
两个人彼此沉默良久,方才沸腾的气温渐渐降下去,像是流火掠过,灰烬将熄。
会客厅门上的电子时钟一秒一秒地踱着步,那一寸的光阴长得近乎惨烈。
陆必行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地说:“不吵了好不好?听我说句话。”
林静恒不置可否地垂目看着他。
“哈登博士说,你被困在太空监狱里,两千多次试图冲破封锁的信号。”陆必行说,从哈登博士嘴里套出来的那点情报,已经够他猜个七七八八了,“我计算过,从湛卢精神网消散,到被自由军团捕捞,中间至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人在爆炸后的宇宙射线下无法存活那么久,所以我猜,你应该是用某种方法给毁掉的生态舱加了一道保护罩,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受了严重的大脑创伤,哈登他们都觉得伤害是不可逆转的所以到底是有多重?你昏迷了多久?”
“两年,”林静恒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回答,随即,他又刻意挑明什么似的,说,“没有你想的那么长,我说的是沃托时间。”
“沃托时间”四个字刺耳,陆必行的手指搅得更紧了。
猜测归猜测,永远也不如那个人亲口说出来的真相灼人,他声音发涩:“两年救你的人没有采取任何有帮助的措施,哈登说,她想让你保持现状。”
“那倒没有,她采取措施了,”林静恒说,“她想把我变成一具标本。”
陆必行的手指关节“嘎啦”一声脆响。
林静恒仰头靠在墙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天花板的纹路简洁而雅致,没有多余的情绪和表达,是个标准的总长会客间。
“我以前觉得,只要有一口气在,有个人我就非见不可,有个地方我非回不可,有个承诺也非践行不可,所以不敢死,我得从缝里扒出一条生机,把意识粘在残余的精神网上也不敢消散,借着小行星公转到近日点时那一点恒星风暴的扰动也要醒过来。我还得装失忆、装傻、装温柔,就为了从海盗手里骗来一点喘息的余地装的时候,甚至不敢仔细想,这个‘海盗’是我亲妹妹。”
林静恒说到这,突兀地闭了嘴,隐约觉得后文伤人,不该说。可是那些话就像呕吐时酸水已经涌进了嗓子里,实在是忍不回去,林静恒差点把牙咬碎,才屏住了下文,没想到没来得及自己消化掉,陆必行就忽然接话说:“你‘以前觉得’,那现在呢?现在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对吧——你想这么说,我看得出来。”
他太擅长察言观色了,一眼扫过去,就把林静恒憋回去的话强行拖出来,摊开在两人面前。
“我不值这个。”陆必行静静地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你这十六年里吃的苦落空,你能不能告诉我?静恒,我我真的背不动这么这么沉重的期望。你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我真的是很想把他还给你,可是只能狗尾续貂。”
林静恒一扭头想说什么,陆必行却再次打断他。
陆必行声气缓和,就像是早年耐心地给他那些熊学生讲道理一样,他说:“你能不能不要撒谎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
“咱们都坦白一点吧,静恒。我认识你唉,这么往前一倒,独立年和沃托年我也算不清了——就算是有二十多年了吧?在北京星上是君子之交,后来在战乱里患难,我开始纠缠你再后来,你走了,我就把湛卢那关于你的一切记载反复拿出来看,来来回回,我单方面地陪着你从十几岁的孩子长到联盟上将,陪了也就百十来遍吧。我了解你,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
“我现在是不是偶尔会让你想起联盟的元帅,还有自由军团的那位?那你想得没错,我以前也觉得他俩都是疯子,现在却越来越能理解他们了。”
“你喜欢的是‘他’,当着我的面,你不敢回头看,可是你喜欢的就是他,我知道,你不喜欢一个总是处心积虑、总是让你紧张疲惫,将来有可能会和他们一样逼迫你的人,是不是?”
陆必行抬起头,眼睛里有某种惊心动魄的东西,像是黑暗深处,一场无声的风暴。
让人窒息的沉默再次蔓延。
片刻后,林静恒如他所愿地坦白了。
他说:“是。”
这一个字终于撕裂了粉饰的太平。
林静恒说:“我不喜欢每天猜你在想什么,也不喜欢时刻掂量着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讨厌走钢丝似的私人关系,也没耐心做类似修复重三机甲的琐碎活,我觉得很累。”
断头台的铡刀落下,瞬间让人尸首分离。
陆必行想朝他挤出一个释然的微笑,然而失败了。他的喉咙来来回回地滚动了几次,发不出一点声音,胸口一片冰凉,像是活生生地逼近了死亡。
林静恒拉开会客厅的门,走了出去,守在门口的家用检修机器人进来,敲敲打打地动手检查起被他破坏的门轴和墙面,制造了一点小噪音。
陆必行闭上眼,黑暗中,那人走远的脚步声清清楚楚,他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地把他抓回来,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像冰冷的河水浸没过他的头顶,灌进了四肢,不停地把他往下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淹死。
“可是我能怎么办?”
陆必行狠狠地一激灵,倏地睁开眼。
林静恒竟没有离开家,而是上了楼。他站在曲折的楼梯上,突然回头朝他吼了一句:“我活着就剩这一点意义,不喜欢就能不要吗?”
陆必行呆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见楼上一声门响,林静恒摔上了书房的门,还不等陆必行在楼梯下徘徊出个结果,林静恒又自己冷着脸从书房出来了――他想起陆必行做为第八星系行政长官,经常需要在书房召集线上会议,搞不好什么时候要用,于是在陆必行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视下,他直接上了阁楼,把门锁上了。
客厅里的大鱼缸波光粼粼,一条斑斓的热带鱼吐了个泡泡,一场冷战开始了。
第150章()
来自北京β星反导实验基地的邮件,向来是被标注为“重要内容”的,陆必行盯着这封“重要内容”的第一段看了五分钟,没看懂,心浮气躁地把书房的室内温度调低五度了,很想把负责人们拎过来戳一排怒斥一顿,让他们好好反省一下给上级打报告的正确姿势。
“湛卢,”陆必行说,“阁楼很久没人去过了,室内环境怎么样?各项参数给我报一下。”
机械手就吊死鬼一样地从屋顶上垂下来,回答他:“陆校长,所有房间,包括地下室都是统一管理的,有任何异常,我这里会显示报修。”
陆必行端茶杯的手顿了顿,默默地把方才调低的温度又调回去了。
“他吃东西了吗?”
这本来是他们的默契——林静恒只有需要去外星的时候,才会为了方便换营养膏或者营养针,在启明星上,他都是正常用餐,不是馋,因为一起使用一张餐桌更像是一种仪式,哪怕互相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把最后一截香肠一分为二,一人拿走一半,这天仿佛也是一起度过的。
机械手湛卢消失在房顶上,一分钟后,又重新出现,汇报说:“我送过去的晚餐剩了一半,先生说不吃了,让我把剩下的收走。”
陆必行仓促地一点头,发了会呆,随后如梦方醒似的回头问湛卢:“对了,他睡哪?”
不等湛卢回答,陆必行就又说:“把我的枕头拿到书房来,你让他回房间睡。”
湛卢应声虫似的去了,片刻后,机械手顶着一枚枕头,神出鬼没地从书房门口绕回来汇报:“先生回答说‘别烦我,滚出去’。”
陆必行接住自己的枕头,叹了口气:“那你去阁楼帮他收拾一下,送条被子上去还有他明天要穿的衣服。”
湛卢这枚恢复中的机甲核,但凡还有一点作为凶器的尊严,就该要朝啰嗦的主人竖中指了。
好在湛卢没有尊严。
他任劳任怨地落地化成人形,收拾了衣服和寝具,跑上阁楼送温暖。
回来以后,陆必行问他:“怎么样?”
湛卢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无视了我,并在阁楼上屏蔽了我,抱歉,陆校长,我被禁止上楼了,你要不要试试黑进家用系统?”
陆必行:“”
“哦,”就在这时,湛卢突然说,“我现在可以上去了。”
陆必行倏地抬头,眼睛里起了一双细微的光亮。
湛卢说:“指挥部值班室传来重要军情,‘3s’级,汇报优先级压过了家用屏蔽机制。”
陆必行眼睛里那点亮光就像是狂风骤雨下的两颗小火星,顿时又黯淡了。
湛卢:“同步抄送总长。”
陆必行失魂落魄地一低头:“哦,说吧。”
“玫瑰之心外围,联盟第二批增兵已经全部就位,初步消息是超过三百架超时空重甲的大型军团,牵着一个巨大的人造空间站,中等要塞体量,正准备投放。杜克将军发来消息,称该要塞并未经过一星系守卫中央军同意,他去理论过,联盟中央拿边境防御法来堵他的嘴,他感到非常抱歉,并向我方解释,目前边境军事布置并非出于中央军本意。”
半死不活的陆必行眼神一沉,飘在头顶的灵魂强行归位,沉声问:“我们要求与联盟对话的通讯请求已经发送了六天,至今没有回应?”
“是的。”
陆必行缓缓地说:“而我们并不能判断,究竟是联盟中央拒绝谈话,还是第一星系所谓的‘边境守军’拦截了消息。”
陆必行从最高行政长官的角度看,认为联盟中央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