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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震东嘴上吃了瘪,脚上可不肯吃亏,直接反踩住妻子的脚。沈青的脚跟她的人一样,白净纤秀。他天王盖地虎,老神在在地给她夹菜:“多吃点儿,爸爸买的菜就是新鲜。”
为了给雷震东留面子,沈青在外人面前,基本上是雷震东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后来雷震东也发现了这一点,在外头吃饭时就故意给她不停地夹菜。他用自己的标准要求沈青。既然他体重一百六十斤,沈青一百斤,那沈青起码得吃他饭量的六成以上才行。
雷母看儿子那个忙乎劲儿就头疼。人家吃完了饭不知道自己去添啊,还要他上赶着凑热乎。
“行了,小沈先喝汤吧。不然汤都凉了。”
沈青拿自己没被压制的那只脚在桌底下轻轻踢了下雷震东,移过汤碗,硬着头皮开喝:“谢谢妈,辛苦妈了。”
猪肺虽然不贵,但收拾起来特别麻烦。家里头请的阿姨也不愿意做。沈青都是在外面吃饭时才会吃到。她虽然头疼雷母的强势霸道,但婆婆做到这一步,她不可能一点儿不感动。所以尽管这汤腥气重,沈青还是逼着自己一口口地往下喝。
雷震东见状也要来一碗:“妈炖的汤,一闻就香。”
“你放着!”雷母瞪了儿子一眼,“这是我特意给小沈做的,女人喝才好。小沈,你再来一碗。”
沈青原本胃口就不大,吃了一碗饭再喝一碗汤,已经是勉强至极。可婆婆亲自盛了送到她面前,她又不能一口回绝。
“喝不下汤就把肉吃了。”雷母皱着眉头嘀咕,“瘦成这样哪里养的住胎。”
“妈!”雷震东拉下了脸,伸手握妻子的手。灯光下,她的手攥得紧紧的,骨节根根分明,触手全是冰凉。
沈青勉强笑了笑:“没事,我吃就是了。”
她捞起碗里头一块白白的索状物,微微皱了下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是脆骨,快点吃。”
沈青依言放进嘴里咀嚼起来,越咬越觉得怪怪的。她再沉下心看碗里头漂浮着的肉块,忍不住用筷子夹着细细观察,顿时变了脸色。这不是猪肺,她太了解猪肺的解剖结构了。为了练肺部手术技能,她曾经死磕过不少猪肺。
“妈,这是什么东西?”她抬起了眼睛,握着筷子的手在发抖。
雷母有点儿不自在地撇开眼睛,语气依然强硬:“猪肺啊!不是一早就告诉你了吗?快吃,我弄了不少时候。”
沈青放下了筷子,轻轻将碗推到了前面:“这不是猪肺,不符合猪肺的解剖结构。妈,我不吃胎盘。”
胎盘的结构跟猪肺有点儿相似,她也是回国后在产科轮转时才知道有人将胎盘当成营养品吃,据说是大补。可是沈青没办法接受。朊病毒是怎么产生的?医学界到现在也没定论,可大家都倾向于相信这是大自然对同类相食行为的警示。
“怎么不能吃了?你别学了洋玩意就忘了本。这在中医上叫紫河车,大补大营养!吃了能生孩子的。”
沈青胃里头翻江倒海,紫河车是炮制过的胎盘。再说,中药哪里是谁都能随便乱吃的,中药也得对症下药!
“妈,你怎么什么东西都上桌。”雷震东也被恶心的不轻。胎盘啊,人身体里头出来的东西,她怎么想的起来吃!
雷震东追着老婆上了楼,被挡在了卫生间外头。沈青扶着马桶开始呕吐,难怪腥味那么重呢。她就说猪肺里头的是气管,根本不应该有这么重的腥气。只有胎盘,因为血供丰富,遍布血管,所以才会有这个味儿。她也是傻,雷震东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吐到后来,胃里头空空如也,除了酸水,她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雷震东从背后抱住她道歉:“对不起,青青,这事怨我妈。”
“你说是猪肺,我才相信的。”沈青原本就吐得眼泪汪汪,这下子索性哭出了声,“你骗我。”
不然她哪里至于连猪肺跟胎盘都分不清楚。
雷震东一个头两个大,企图统一战线:“我冤枉啊,我妈跟我说是猪肺。”
沈青不肯理睬他,推他出卫生间的门:“你们才是一伙的。你出去,我要洗澡!全是腥味儿!恶心死人了。”
雷震东自觉理亏,不敢招惹暴怒中的妻子,只能眼巴巴在外头挠门。他琢磨着沈青吐得这么厉害,应该喝杯牛奶养养胃。对了,还有苏打饼干。上次他挂水肠胃反应重,青青就给他准备了苏打饼干,可以中和胃酸。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从冰箱里头翻牛奶。冰牛奶太刺激肠胃了,得放微波炉转一转。家里头的苏打饼干放哪儿了?对,零食柜里头应该有。他跑去客厅的沙发茶几旁翻找。沈青平常下班爱躺在沙发上赖会儿,零食就在手边的话,她想起来也会吃两块。
雷母看儿子忙得跟个陀螺一样,忍不住抱怨:“我这是给她下了不成?也不看看她多大的年纪了,自己在医院这么好的条件都不知道将养,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孕啊!”
“妈!”雷震东低声呵斥,“以后不要在青青面前再说这种话。我们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
雷母急了:“你的意思是我指手画脚,我是不是你妈啊?”
雷震东耍无赖:“我又没管过你生二胎,你管我什么时候要孩子呢!”
雷母气得捞起鸡毛掸子就要抽死这没上没下的兔崽子。她怎么养了这么个孽障出来!
雷震东脚上像是踩了风火轮,特种兵出身的身手压根不畏惧常年坐办公室的中老年妇女,端着牛奶杯子半点儿不洒地进了卧室。
沈青刚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头出来,冷着脸不理睬嬉皮笑脸只恨少了条大尾巴摇的雷震东,对他讨好递过来的牛奶也直接推开:“拿走,一股腥味儿。”
雷震东凑过脑袋去嗅了嗅,果然有奶腥味。他犯难了:“那你要喝点儿什么?光吃饼干的话,实在太干了啊。”
沈青扭过脑袋,直接回给他一个背影,压根就没打算再理睬他。
雷震东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掰着手指头给她选项:“榨果汁还是玉米汁?要不,给你弄点儿椰汁西米露?”
沈青嫌他吵,摊开笔记本不看他:“别烦我,我要整理论文呢。”
雷总吃瘪了,不敢打扰沈主任发愤图强。跟大部分学渣一样,他对学神莫名发憷,生怕自己一时不慎,就影响了祖国医学事业的发展。
“那,我给你榨杯玉米汁。”雷震东觑着她的脸色,又试探性地将苏打饼干往她面前推了推,“加点儿蜂蜜,好不好?”
沈主任一心扑在科研工作上,连个眼神都没赏赐给他。
雷震东端着牛奶快走到楼梯口,赶紧咕咚咕咚自己喝了。免得他妈看到了,又要有话根子嚼。他现在是真怕了他妈,人家老太太退休了广场舞走起,活泛得很。怎么到了他妈这儿,非得成天盯着青青看。他老婆又不是她老婆,真不知道她想什么呢。
雷母窝在沙发里头生闷气。雷父正在收拾碗筷,见儿子进厨房切玉米粒,压低了声音道:“你跟小沈好好说说,你妈就是这脾气,没坏心。”
雷震东一肚子火,恨死了亲爹看着他跳火坑:“你怎么不拦着点我妈呢?她弄胎盘你都不跟我说一声。”
雷父苦笑:“你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拦住她啊。再说了,那也不是什么毒药,一般的人想弄还弄不到呢。真是大补。”他都没想到,儿媳妇的反应居然会那么强烈。
雷震东皱眉:“行了,什么大补,恶心吧唧的。你跟我妈以后少搞这些东西。万一有传染病,吃出什么毛病来,我看你们找谁去!”
雷父大吃一惊:“不会吧,这都炖了这么长时间,哪里还有什么问题啊。”
“病毒多了去了。”雷震东一边煮玉米,一边信口开河,“什么埃博拉啊,什么狂犬病毒啊,沾上了就等死吧。”
雷父放下抹布,狐疑地看着忙忙碌碌的儿子:“你就满嘴跑火车吧。”
雷震东想也不想:“我老婆告诉我的,她是医学博士。”,看锅里头水沸腾了,赶紧转成小火再煮十分钟。他拿着手机调好了闹钟。
雷父冷笑:“呵,你小时候咳嗽可没少吃绒毛。”
雷震东眼睛离开了手机屏幕,满脸茫然:“绒毛是什么东西啊?”
“小小孩打胎掉下来的东西,用来蒸鸡蛋治疗小孩咳嗽,一治一个准。”雷父慢条斯理擦着料理台,透露的信息却丝毫不亚于重磅炸弹,“你小时候肺弱,经常咳嗽,全是靠吃绒毛治好的。”
雷震东扶着水池开始呕吐。
他爹妈怎么能这么重口味!
雷父擦干了手,摇摇头出了厨房,招呼妻子:“走吧,他们不动,我们自己出去逛逛。”
“青青要写论文呢!”雷震东连隔夜饭都要吐光了,还下意识地替妻子说话,“本来都完稿了,这不是被撕了么。”
回答他的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雷震东看着煤气灶上冒着热气的铝锅,无奈地叹了口气,抓了抓脑袋。猛的想起来家里蜂蜜不知道被他妈给拾掇到哪儿去了,他赶紧又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蜂蜜。最后,总算是稳稳妥妥地把玉米汁送到了楼上。
“保准一点儿牛奶都没加,全是玉米汁,就滴了几滴蜂蜜。”雷震东劝着妻子,“你多少喝点儿,不然胃空着难受。”
沈青也不理会他,只自己翻着打印稿找数据。
雷震东拖着椅子坐到了她旁边,试图为母亲辩解:“我妈真没恶意,她不知道你不吃胎盘。”
沈青头也不抬,像是听笑话:“不知道?所以强调是猪肺?”
雷震东只能硬着头皮说好话:“这在我们老家那边真不稀奇,不少人吃的。身体虚的,动过手术的,想要调理身体的,都会吃。”
“所以就可以骗我,完全不尊重我的意见?”沈青侧过了身子,背对着雷震东,“你出去吧,不要打扰我工作。”
房间中静悄悄的,只有空调机在工作。雷震东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再一次劝说妻子:“先吃点儿东西吧,否则对胃不好。”
沈青咕咚咕咚地一气喝完了一整杯玉米汁,声音平静:“可以了吗?饼干我会吃的,我没有跟任何人赌气。”
这比赌气更难受。
雷震东找不出话来说。沈青跟他妈之间的分歧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他隐隐地觉得,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看向妻子手中的笔记本,无奈地再一次确定,她写的那些东西,那些符号,那些单词,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就像隔着玻璃罩的偶像,明明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
雷震东看着灯光下妻子娟秀娇美的侧脸,突然间生出了无力。这种近乎于挫折的感受让他完全没办法坐住,椅子上跟长出了牙齿咬他的屁股一样。
沈青主动转过了头建议他:“去打游戏吧,我看你爸妈起码没个把小时不会回来。”
雷母坚信游戏是电子海洛因,深恨儿子玩电脑游戏。雷震东三十几岁的大老爷儿们也不能在亲娘眼皮底下掌握游戏自主权。
雷震东不痛快起来,妻子的口吻跟敷衍小孩似的。给你一个ipad,自己边儿玩去,别打扰大人干活。他硬是把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