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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钊正在跟沈青道歉,要是他请示过沈青再给关美云止痛的话,恐怕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沈青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我又不是神仙,我处理了也不保证不发生任何意外。”
顾钊还想再表表态,眼前一花,走在他前头的沈主任就消失了。他手忙脚乱地扶正了眼镜,目瞪口呆地看着沈青被个眼睛瞪得跟甲亢似的壮汉拽到了花圈旁。
关美云的女婿倒是没有认出沈青罪魁祸首的身份,只是她工作胸牌上副主任医师的头衔似乎要比护士们看上去更加有价值。早上查完房,上级医生们上门诊的上门诊,做手术的做手术去了,留下的实习生研究生规培生级别太低,压根镇不住场面。
关美云的女儿关珊伸长了脖子,激动地喊:“就是她,就是这个婊。子害死了我妈!”
仿佛钠丢进了清水,病区里霎时跟要爆炸了一样。壮汉揪着沈青的白大褂,推着她去17床边上磕头认罪,家属不发话,无论是太平间还是殡仪馆都不敢动死者的尸体。
顾钊慌忙跑过去,试图阻拦壮汉,被人推了个踉跄。他火冒三丈,脱了白大褂就要捋袖子,让护士长一把拦住:“别打,动手就说不清楚了。”
发生医疗纠纷时,医务人员被要求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早就是医院的潜规则了。为此,各大医院还设置了委屈奖,充分体现了医疗工作的服务业本质。
保安硬生生地挤进来想要充当人墙,结果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按照有关部门的标准,每二十张病床就得配备一名保安。实际上,基本上没有一家医院能够做到。一千张床位就是五十名保安,昂贵的成本谁来买单?真正能力强的又有几个人愿意当一没前途二没钱途的保安。
沈青被推得踉踉跄跄,腿上还挨了一脚,却坚持不肯下跪。家属心痛亲人离世,她能够理解。但凡事都得讲道理。死了人医生就得下跪,那是不是医生得跪着给人看病。
吵闹间,派出所的民警终于抵达混乱的现场。奈何两个人对上二十多人,实在是杯水车薪。何况警方还得遵循不可激化医患矛盾,尤其不能将矛盾转化为家属与警方乃至政府的矛盾的出警原则。在这样的乱象中,病区里又多了另一项摆设,扯着嗓子喊口号的警察。花圈与纸钱齐飞,还有人披麻戴孝地拼命哭闹。场面愈发混乱起来,外头的家属似乎等急了,拍着门板喊:“别耽误我们看病!”
守门的护工根本拦不住这些人,七七八八的又挤进来十来个青壮年。狭长的过道被围的水泄不通,来人撞上了抓着沈青的壮汉,两边眼神一对上便挥起了拳头。护士长拼命叫喊:“别打了。”,接诊台上的空白入院须知已经风飞了一地。
混乱中,顾钊看见沈青被重重地推了一下,踉跄着撞上了墙上那幅着名的医患和谐老照片。她身形单薄,个子却不矮,额头恰好磕上了那位广济医院院长梅藤更先生的脑袋。玻璃裂了,白人老先生沾了一脸的血,仿佛白雪皑皑,红梅朵朵开。
尖叫声刺痛了顾钊的鼓膜,他惊恐地看到另一个壮汉抱住了沈主任的腰,像是要把她抬起来朝地上掼。人潮汹涌,顾钊被拦在外头,拼命地朝从配药室里跑出来的田甜喊:“快救救沈主任!王八蛋,你放手!”
人潮突然裂出了一道缝隙,顾钊被后面的人推进了包围圈。他已经来不及担心自己陷入纠纷,只咬紧了牙关朝沈青身边跑。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自己瘦弱单薄还是个女人的上级医生独自面对医闹流氓。
顾钊的拳头没能落到壮汉身上。那人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一样,手一扭就卡死了顾钊的手腕,他的眼睛却还盯在沈青脸上:“你怎么样?”
“我没事。”除了鲜血模糊了视线。沈青摆摆手,“你放开他,他是我们科新来的同事。”
雷震东看了她一眼,松开手。
第3章 神奇的职业()
顾钊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要断了,火辣辣的疼。他甚至怀疑自己骨裂或者软组织挫伤了。
田甜赶紧过来拽走了这位不明所以的科室新人,没好气道:“你瞎嚷嚷什么呢?这是雷总,沈主任的丈夫。严格点儿讲,你得管人家叫师公。”
顾钊傻眼了,不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上级医生,嘟囔了一句:“看着不像啊。”沈主任跟这位雷总站在一起,用美女与野兽形容有点儿过,但起码也是女文青跟黑道混混的组合,典型的秀才遇到兵。
“谢谢您啦,黑道那都是大佬。”田甜白了这位顾博一眼,旋即高兴起来,“行了。雷总来了,事情就解决了。”
顾钊刚要刨根问底,面前就上演起魔幻现实剧,眼睁睁看着原本闹的不可一世的17床家属鸣金硒鼓,就连花圈都被后头来的壮汉嚷嚷着“晦气”给丢到了外头去。前者还敢怒不敢言。甚至躺在17床上的尸体,也被自称是16床亲戚的壮汉招呼人往太平间抬,壮汉嘴上还嚷嚷着:“奇了怪了,你们家好好的进什么医院?当观光旅游看稀奇啊。死了赶紧拖走,别耽误我们活人看病。您说是不是啊,舅?”
16床病人哪里敢搭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大外甥的腔,只能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最让顾钊惊奇的是,整个过程中。那两位出警的民警全方位围观,除了嘴上喊了两声“不要打了”以外,连警棍都没掏出来。顾钊气愤不已:“国家机器呢,国家就指望这样的机器?”
田甜年纪虽小,但护士出来工作早,工作经验跟社会经验都是在实验室里几乎泡木了的顾博的老师。她嗤笑:“你为什么不跟他们动手?”
顾钊气恼:“那不是上头不让吗?要让打的话,脱了白大褂,谁怕谁啊!”一个打不过,直接上两个。
田甜老气横秋:“人家的上头也不让打,都是一线提线木偶,谁都不容易。幸亏我们有雷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医闹都是些什么人?在社会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哪个不要上班工作养家糊口,谁有那么多时间精力真去给亲友撑腰,构成医闹组成的基本上都是流氓混混。清晨六点钟宣布的死亡,早晨八点钟,外头殡仪店还没开门呢,这花圈纸钱孝服就能全套上阵。真是亲友的话,得盼着人死等了多久,才能如此迅捷?
职业医闹社会人,医院惹不起,警方长期围观,一切以不激化矛盾为准绳。不管有理没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人道主义赔偿总归少不了。可是医院总不能一直堵无底洞也不能关门大吉,所以就跟网购繁荣了物流业一样,医闹催生了特殊的安保公司——痞子对流氓,阿飞对混混。
这些安保公司与院方保持一种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的合作关系。一旦医闹干扰了医院的正常诊疗秩序,他们就出动,以求医患者跟患者家属的身份直接怼上医闹,把人轰出去为止。雷震东算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他退伍之后开了震东安保公司,几乎垄断了整个江州医院地下安保市场。
此时,雷总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仿佛正在被消毒伤口的人是他一样。
沈青闭着一只眼,防止消毒碘伏流进眼眶,只剩下右眼看丈夫:“你先忙你的事去吧,我这边没事。”
雷震东双颊的肌肉动了动:“我不急。”
护士长亲自为沈青消毒处理伤口,闻声笑道:“雷总,您忙去吧。我保证照顾好我们沈主任。破伤风还得等皮试呢,您快去快回。”
雷震东看了眼沈青,不太确定:“你真没事?”
沈青不方便摇头,只能晃晃纤细的手指头:“没事。”
雷震东这才站直了腰,抬脚去找仁安医院的院长。安保公司跟这些医院都是按次数结账,每解决一次问题就收一次钱。他当然不会每次都到场,只是今天也差不多到了跟医院谈下个年度合作的事情了。
护士长笑嘻嘻地看沈青:“哎哟,沈青噢,要说疼人,还数你家雷总噢。”她年纪大沈青十来岁,沈青刚升上副主任医师没多久,护士长自然不会在人后还叫她沈主任。
许是怕扯到了额头疼,沈青只微微动了动唇角,算是回应了护士长的话。
倘若按照护士长的想法,沈青就该跟当年被曼联主教练踢伤了额头的贝克汉姆一样,拿夹子夹起了刘海,让全世界都看清凶手的暴行。医务人员属于高危职业是笑话吗?这就是血淋淋的展示墙。然而沈青今天要去疗养院看望外婆,自然不能遂了护士长的心愿,即使她额头上伤口不小,最终还是靠两块创口贴解决了问题。
出了名疼老婆的雷总眉头一直没能舒展开来。临走的时候,他甚至直接扯下了墙上的那幅着名老照片,冷冷地丢进了垃圾桶中。旁人大气不敢喘一声,连当初做主挂上这幅照片的韩教授见了,也只是龇了下牙,随他去了。
20世纪初,时任广济医院院长的英国人梅滕更查房时,被他医治的小患者鞠躬致谢,深谙中国礼数的梅藤更医生也深深鞠躬回礼,温馨的瞬间成为永恒的经典。
此时此刻,那沾了血的印刷老照片似乎成了笑话,冰冷地嘲笑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鞠躬就不必了,不打人杀人便好。
护士长头疼地看着垃圾桶,催促工勤:“快点儿丢掉吧。别再把医疗垃圾跟生活垃圾搞混了。针头注射器也能丢在生活垃圾里。”
工勤晓得她是迁怒,只嘀咕了一句:“那肯定不是我丢的。”
沈青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车子里头的温度刚刚好,额头上的刺痛都似乎减轻了不少。科里的同事坚持送她去拍了头颅ct,好在只是头皮挫伤而已。
等红绿灯的时候,雷震东想跟妻子说两句,却在后视镜中看到了她熟睡的面庞。因为疲惫,她的面容显出了苍白,歪着的脑袋上,额发拨到了一边,露出了贴着创口贴的伤口。那句“不如你辞职算了”在雷震东的舌头间滚了好几滚,最终没有说出口。
她手上还抓着个吃了一半的纸杯蛋糕,是今天出院的病人硬塞给她的。老爷子年过八旬,肝硬化呕血,转了好几个医院被推出来,还是沈青急会诊收住院。人救回来了,老人念着沈医生的好,临走还分给她零食吃,非得看着她吃进嘴里头才肯安心出院。
两块钱一个的小蛋糕,防腐剂不知道加了多少,她还真是好哄。明明挑嘴的很,平常根本不吃甜食。雷震东的视线游移到了旁边的元祖包装袋上,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沈青睡得很好。他们从医院出来时恰好赶上了中午高峰,半个小时的车程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她安安静静地睡着,松懈下来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脆弱的柔软。车窗外洋地黄开的热烈,一蓬蓬的小花排列成钟,白的、紫的、粉红的、金黄的、浅褐的,五彩缤纷,像是烧出了变幻莫测的彩虹,连天空的底色都盖住了。
雷震东想到了沈青曾经告诉过他,武侠里头说的救命仙草就是洋地黄,因为可以强心,治疗心力衰竭。不过洋地黄的用药量与中毒剂量很接近,救命的药也是致命的毒。
他似乎被眼前的景象蛊惑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他的掌心快要触碰到沈青的头发时,她醒了,杏仁形状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到了吗?”
“到了。”雷震东有点儿狼狈地收回手,开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