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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鼻息沉重,应该是真的睡着了,而横在她腰间的手却不曾收回,曦凰只能僵硬着身子不敢乱动,挨着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心口一阵钝痛,像是有把利锤重重敲上心房,痛得她几乎岔了呼吸。她轻嘤了一声,不自觉的佝偻起身体。
“怎么了?”他轻声问,那么细小的动作都能把他惊醒。
“没什么。”曦凰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手紧紧按住心口,额上逐渐渗出冷汗,从离开东朝开始,这心疾便又开始发作,越是远离,这痛便越甚,而这次比以往每一次都痛的厉害,体内的纯阴之力好似被什么推挡了一样,施展不开,她只得咬牙硬撑着。
他从背后环住她,胸口贴着她的背脊,又安静睡去。而她的痛,他完全感觉不到。
曦凰这一觉居然睡的很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她撑臂起身,靠在床头,抬手揉了揉额心,昨天傍晚袭来的痛意此刻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她都不晓得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或者是痛晕的。
床帏间有股很清雅舒淡的香味,不像是她昨晚点的茉莉,她取过床头案上放着的金丝绞纹香炉,揭开盖子一看,里面的香饼才烧了几多,显然点了没多久,是宁心安神的天竺花。
殿外传来昭阳的笑声和小白的虎啸,曦凰推被起身,转到殿外,正看见昭阳手中捧着一只硕大的荧蓝球在逗弄小白,小白三番两次的想去扑那蓝光盈盈的球,可惜每次扑跃都无果,最后它恼了,伸了爪子就去抓昭阳裙子。
“你们几时回来的?”曦凰见小白开始耍赖,不禁莞尔,上前拽着它的金环就将它拖开,小白犹不死心的朝昭阳挥了挥虎爪。
昭阳笑道:“回来了有些时候了。”她扬手一挥,手中篮球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小白愣了下,蹲在曦凰身旁好一番左探右看,大约觉得奇怪,这球怎么突然没了。
“你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太好。”昭阳凑上前来,盯着她脸孔瞧了好一会儿,关切道:“不舒服么?”她倒了杯水递给曦凰。
“没什么,可能这天有些闷吧。”曦凰混不在意的说,小白跃身,一双前爪按在曦凰腿上,脑袋在她腰上蹭了蹭,十分讨巧卖乖,“那么谄媚?又闯什么祸了?”曦凰看它那副样子就知道了。
想到这,昭阳抱着肚皮笑得花枝乱颤,“这家伙真是活宝啊,早晨奉香的时候,那个巫祭祀刚递了香给老大,这家伙就按耐不住的蹿出去了,结果把人家袍子给扯坏了。”昭阳边说边笑,笑得眼角都迸现了泪花,“那场面甭提多精彩了,简直乱成了一锅粥,皇后那脸气的差点没烧起来。”
“皇后?”曦凰的笑容一时僵在脸上,“难道那时候人都在?”
“恩。”昭阳点头,乐不可支,“皇上皇后还有八部的王爷都在。”
曦凰哭笑不得,低头看着乖乖趴在膝上的小白,“你这次可真是闯大祸了。”
“我瞧着不会,那八部王爷见到小白的时候眼睛都亮了,直道天降白虎,力勇无双。”昭阳回想着当时情景,“皇上也特别纵容它,压根没人呵斥它半句,我偷偷瞧着,老大好似也在笑。”
“师傅没骂小白?”真是奇了,闯下如此大祸,通常情况下夜箴都会揍小白一顿的。
昭阳耸肩摇头,笑容不减,“一直到我们回来老大也没说过小白半句重话,也就那巫祭祀从头到尾黑着张脸。”她凑到曦凰耳边,促狭笑道:“小白可是给你出气了咧,开心不?”
曦凰斜她一眼,笑意自脸上蔓延,她抱住小白,狠狠揉了揉它的脖子,忍不住乐道:“真是我的好宝贝,不枉我平时那么疼你。”不止是小白的举动,还有夜箴的态度,亦是让她心中甜蜜,“晚上吃肉,让你吃的饱饱的。”
小白欢呼嗷呜一声,从曦凰膝上跳开跑到后院去玩了。
昭阳看小白跑远,这才敛了笑容,对曦凰低声道:“昨夜老大已跟我说了确切的路线,等翌日帝后出宫狩猎,我们便能离开了。”
夜箴要她离开,她本是应了的。可现下情况骤变,一来密玺已经找到,虽近在咫尺,可要夺来却是不容易。二来皇帝病重,不知何时会殡天,有些事情已经是刻不容缓,来不及慢慢布置筹谋,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
昭阳见她神色变幻,眸光深沉,已觉察出异状,“有什么不妥么?”
曦凰回过神,看昭阳一脸凝重,她心思已经是几度回转,“这几日我不便再去紫微宫,你可有法子传话给师傅?”
“这个没问题,我们之间都有隐蔽的传信方法。”昭阳毫不犹疑的点头。
“那好”曦凰半垂下眼,按在座椅扶手上的五指牢牢攥起,“告诉师傅,密玺我已找到”
昭阳一讶,刚想开口询问何处,却被曦凰挥手打断,“然后告诉他,我不能离开王廷。”
她说的异常坚决,而昭阳到了嘴边要劝的话也不得不咽了下去。
翻手云雨()
和风絮软,日光轻照,恰是一片晴好天气。
皇后却是一脸怒容的回到中宫,随侍宫人一径的小心翼翼,噤声不敢多语。老嬷嬷见皇后回来了,忙命人捧香上来为皇后熏衣。
“熏个什么香,熏了给谁闻?!”皇后拾起宫女手中的金纹香炉转身往门口投掷出去,香灰余散,落了些在她挑花金绣的衣袂上。
景慕还没来得及跨入门槛,就见一团金光当头砸来,他忙抬手接了,触在手中却是滚烫,“我说妹子,你这又是撒的哪门子火?”他将香炉放回宫女捧着的银盘里,顺手握了人家的手腕,将那小宫女从地上扶起来。小宫女瞧着他的俊容,蓦地脸红了,皇后看在眼中,不由嗤笑一声。
老嬷嬷见景慕也来了,忙屏退宫人,亲手将宫门合上,这才转身对景慕诉苦道:“王爷,您可要好好劝劝娘娘,别再和皇上怄气了。”
“怎么了?又同皇上吵架了?”景慕在一旁撩袍坐了,老嬷嬷赶紧为他沏上一杯热奶茶。
皇后咬唇别过脸去,脸上九分不甘掺杂一分的伤心,景慕见她不愿开口,便望向老嬷嬷。
老嬷嬷久在皇后身边服侍,也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她看了看皇后那副赌气的样子,叹道:“那日皇后在中宫为王爷设宴,宴罢后皇上便驾临了中宫。”
“那不是好事儿么。”景慕出声打断,叠腿斜靠在椅子上,被她一提,他又想起当晚在屋脊上,贵妃那夺人神魂的妍魅舞姿,真真撩拨人。
“哎,本是好事,可皇上一来,娘娘却大发脾气。”老嬷嬷又是一番唉声叹气。
皇后拍案怒道:“皇上可是真心来我这的?他明明明明”皇后一时气结,话说了一半就吐不出来了。
“明明什么?”景慕端起茶盏,喝了口奶茶。
“明明”皇后说不下去,眼睛一红,竟落下泪来。
老嬷嬷忙掏出巾帕为皇后拭泪,不平道:“听闻那日皇上是先去了凤仪宫的。”
“贵妃那儿么?”景慕了然,而后淡淡一笑:“这不正常么,我若是皇上也定去那千娇百媚的美人那儿,总好过到你这儿看你脸色吧,你说你这阵子可消停过?”
皇后不语,手中绞着巾帕,而后狠狠掷在地上,“谁稀罕,不来就不来!”从懂事起,哪个男人不是把她捧在手中明珠照雪似的呵护,谁会给她这种委屈?如今却败在一个汉女手中,还败得一塌糊涂,她怎么甘心。
景慕瞧她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只能摸了摸鼻梁,无奈摇头:“妹子,作为一个女人,你怎么一点不懂如何讨得男人的欢心呢?偶尔娇蛮那是情趣,次次这样给人脸色,谁受得了?况且又是我们九五至尊的皇上。”
“是啊,娘娘,您多听王爷几句劝吧。”老嬷嬷忙在一旁付应,这话她也说过不少次了,可皇后却从来听不进,一个不顺意便和皇上争吵,惹得皇上再也不来中宫了。
他们越是这样劝,皇后越是恼,“大哥,你今儿个可是看见了,就连那女人养的白虎皇上都待着不一般,我看迟早有一天你妹妹我会被皇上给废了的!”
“胡说!”景慕将手中茶杯‘砰’的一声掼到桌上,脸孔上渐渐有了霜意,眼中光锐闪烁,“你堂堂哈雅族的郡主,岂是说废便能废的。”
皇后眼见自己兄长动了真怒,不免生了惧意。景慕很少发脾气,成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饮花酒,逐美人,空有世袭爵位,却从来没干过什么正经事情。然而皇后记得清清楚楚,在那件事发生前,哥哥绝不是这样的。
她沉默下来,思绪不知不觉的陷入了回忆中,那段好似噩梦一样的日子。
“本来还想你能和贵妃好好相处,多少能讨得皇上几分欢心,看来依你的性子是不可能了。”景慕冷笑,皇后一时回味不过来他的话,只能怔怔看着他,“不过是个无凭无势的汉女,要除掉她何须废什么力气。”
皇后听他话中意思,竟然是要她又惊又怕,心中涩意早就一扫而光,“大哥,你难道”
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他截断:“这件事你不用知道,安分作你的皇后。”他伸手横过桌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复又展颜而笑,“早点为我生个侄子,我也好教他骑马射箭。”
可对着他的笑靥,皇后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大哥,你万不要,我好好待她便是。”
“这丫头。”景慕捏住她高挺的鼻子,轻轻一摁,笑道:“跟你开个玩笑的,你当你大哥我真是吃饱了饭没事干么?”
听他这么说,皇后算是松了口气,吊在半空中的心也归了位。哈雅族贵为朝中第二大族,难免树大招风,别看其他氏族面上一派恭维,私底下未见得不搞什么小动作,她不希望哥哥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落下什么把柄,而至他们全族万劫不复。
“大哥,我会收敛自己脾气的,你可千万别做什么”她尤不放心的叮咛。
“知道了。”景慕斜睨她一眼,笑着应道,“我先走了。”他掸了掸衣袍,从椅上站起。
“不留下用膳么?”皇后起身迎上,送他至门口。
“留在宫里有什么意思?不如在外面逛逛呢,听说撷慧坊新入了几个从东朝来的舞娘,那舞跳的可够滋味。”他神情暧昧,说的万分轻佻,老嬷嬷帮他推开门,他一看天色,嘀咕道:“我和金葛戈的少郡王约好同去的,看时辰快要来不及了。”他抬步欲走,衣袖却被皇后扯住。
“大哥,你是不是还记得苏小小。”皇后的语气低婉,目光闪烁,探究似的看着他。
景慕一怔,眼中迅速掠过一丝彻骨的寒意,却是稍纵即逝,“苏小小是谁?”他反问,在她错愕的目光下,扬笑抽袖而去。
皇后站在宫门前看他离去时的脚步有些微凌乱,心中怅然,“还是忘了吧,即便假装忘了也是好的。”
初夏日长,已有蝉鸣在枝头上响起。
完颜澈从紫微宫回来后,直接去了书房,屋中早已有人静静侯着,除却耶律宝隆穿了朝服外,其余五人皆是一身戎装。
“现在东边情况如何?”完颜澈跨入书房后,劈头便问,而他口中说的东边,正是东朝毗邻厥且压有重兵的邯桐、壶关和昔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