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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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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丹阳郡诸县,富裕之地,这点灾害朝廷便无法应付,来日方长,动辄就要捐粮,岂是长久之计?”有人诘问,席间又静谧下来,成去非早料有此论,廷臣们的精明正在于此,他出口的话便像开了锋的刀刃,轻轻刺破了空气:

    “既是宝地,官仓该有盈余,昨日清查,竟连歉年的贮存量都不曾达到,恐难以应付。”

    四下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顾尚书说的在理,百姓是天子的百姓,不能置之不理,这次涝灾也确是严重,臣附议。”最前方传来韦公苍然的声音,截住了话茬,“湘州七郡连着两季是丰年,调来些应急,顺着洞庭湖,还算方便。这样一来,建康的担子也轻些。”

    末了的话轻描淡写,众人听得心照不宣,一时断断续续又起许多廷臣,纷纷附议,英奴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到成去非身上,君臣相视,别有意味。

    “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来人,拟旨。”

    下朝后,廷臣们三三两两结伴而出,成去非与虞归尘顾曙同行,三人仍在议征粮一事,虞归尘暗察阿灰,眼前人侃侃而谈,同当日清谈无异,无论是虚无缥缈的卦象之理,还是才须专精的应世经务,阿灰都是可堪盛名的江左才俊。

    如今,迁尚书左仆射,真是再恰当不过了reads;。

    “天既放晴,高温难耐,除却粮食,更该着意提防着瘟疫。”阿灰微微皱了眉,大灾过后,瘟疫最易流行,宗皇帝年间那次大瘟,至今想起,仍教人心悸,一旦起势,饶你是黎民百姓,还是世家贵胄,夺人命的事情从不避身份,这一点,怕也是世间难得的公平了。

    “一直都有人在疏通河道,百姓不饮浊水,问题应该不大,”虞归尘接口道,“再遣人家家户户去提醒,可于家中燃艾叶花椒等物驱疫避毒。”

    “我记得《内外经》中曾记房中常烧苍术,唇涂雄黄,口中大蒜最良,不知可有人亲试过。”顾曙忽忆古医家所言,遂也提议。

    三人一路议事,不觉早已走出官道,自家的马车徐徐跟在后头也不敢催,下朝的廷臣们不知何时业已散尽,因日头渐升,越发刺眼,晒得人皮紧。

    后头忽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顾曙回首,认出是子昭的行驾,果不其然,马车到这几人身侧,缓缓停住,只见帘子掀了半角,露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来。

    “险些忘记了,上回送大公子的香可还好用?”顾子昭兀自冷笑一声,“想必是好用的,大公子诸事行的这般顺畅,精神见佳。,我再送些?”

    偏这眼里溺着浓稠的暧昧,一双桃花美目,在成去非身上肆意游荡着,似乎只需眼神,便能把他成去非扒得精光,只等看他如何应对。

    这两人不知其中原委,不好接话,便看看成去非,见他面无表情泠然望着顾未明不着一词,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化解尴尬了。

    “顾未明,你太过了。”成去非半日才开口,撤回目光,只管往前继续走。

    “这是在恼我了?不过添你闺房之乐,还是殿下娇躯承受不能?”顾未明忽抹去几分慵懒,一本正经问得认真,仿佛他问的是顶重要的事情。

    这两人终于听出些眉目,虞归尘脑中略一转,淡淡道:“子昭,你不可胡来。”

    “待静斋兄娶亲,便知其中妙处了,可谓生不能,死也不能,”顾子昭越发明目张胆,“不用娶亲也可,静斋兄此刻同我前往教坊,即刻就能……”说到这,忽顿了顿,一缕虚笑衔在嘴角:

    “静斋兄不会到如今都不曾碰过女人罢?”

    “子昭,你失礼了!”阿灰扬手打断了他,顾子昭眸中立刻浮起一层热毒:

    “礼不是为我这等俗人所设,留你自己守着吧!”说完睨了他一眼,放下帘子,马车便哒哒起身。

    待经过前头成去非身畔时,顾未明一早又掀了帘子,自上而下把他瞧了个遍,轻飘飘丢出一句:

    “我可舍不得你有事。”

    成去非心底一阵嫌恶,不再接话,目冷神清,这江左,不止他一个顾未明。想到这,眸中一紧,不再多思,仍照方才思路继续长考。

    这边圣旨一下,就等着官员们先捐粮救急,洞庭湖那边诸事也一并安排下去,粮食顺江而来,不过是时日的问题。

    至于官仓少粮一事,成去非已打定主意必要彻查。而赈灾,粮食虽会陆续到灾民手中,可他心底仍不得释放,这次捐粮,那么下次呢?天灾*,任谁也不能预料,只靠一味的救济并不是长久之道,这是正经道理。

    蓦然念及皇甫谧来,心底一阵唏嘘,除了大司农,前大将军旧部中倒是真有几个可用之才,只可惜,到明年春,那坟草该齐眉了……

第六十九章() 
换了常服,骑着快马;来到郊野一处村落;眼前阡陌交通,翠竹林立;溪流娟娟,倒真是个好去处。道上不知何人在唱着山歌;调子婉转,大有倒酒既尽;杖黎行歌的兴味。

    成去非把马栓在桥头树下,过了石桥,眼前便是葱葱茏茏的篱笆院子,院落低矮,清晰可见院中人正在打铁。

    炉火熊熊,台前还坐着一人,正熟练地拿着鼓排;向着炉子奋力鼓风。史青则露了膀子,用钳子把铁块往炉火中送,又把一块新烧红的扯出来;放在毡子上;抡起铁锤,丁丁当当敲打起来。很快,犁刃的雏形出来,拉风的这人大声问道:

    “兄台,这得打多少才能够啊?是不是每个乡人都有?”

    史青笑着把冷却的铁块再次掷进了火里,点了点头,转身朝里头喊了句:“该淬火了,拿水来!”

    成去非便走过去,把天井边的一瓢水端了过来,史青很自然接过去,无意瞧见来人模样,一瓢水顿时全洒了出去,眉眼里先是震惊,随即漫上一丝警觉,透着说不出的厌恶,却还是很快收了目光。

    两人就此沉默片刻,史青低哼一声,埋首继续敲打那渐已成型的犁刃。鼓风的年轻人却瞧呆了,忘了手中活计,史青遂吼了一句:

    “干活!”

    “我有事想请教史先生,”成去非并无不快,单刀直入,史青不接话,手底还是一片丁丁当当。成去非仍是惯常语调,继续说了下去:

    “我来只为说涝灾一事。天灾难料,即便有粮赈灾也只解一时之需,更何况还有无粮可赈的时候,我想请先生想些法子,看能不能让灾民自救,才是长远之道,放之四海而皆准。”

    清凉的水浇上红透了的铁具,瞬间滋滋直冒青烟,烟雾缭绕间,成去非十分有耐心看两人不住忙活,不再多说一字,就此沉默。

    “阿离,给李老头挨着的几家送过去!”史青边吩咐边扯过衣裳,抬步就要往屋里去,成去非也不拦,只在身后问道:

    “先生的《农政全书》撰写得如何了?倘有需帮忙的地方,还请先生直言。”

    他自然关心《农政全书》,那是集几代人之功,耗史青十年心血实地考察收集资料,借鉴几朝相关典籍,才定下的一部煌煌巨着,亦可算经国之大业。

    而他尚无缘亲睹,心底存着很大的祈盼reads;。

    “早一把火烧了,我不会再动笔。”史青冷冷丢下一句,大步朝堂屋走去,吱呀一声闭了门,自此再也瞧不见任何人影。

    原地徒留成去非独自一人,他心底又惊又痛,丝毫掩饰不住的失落布满了眼角眉梢。

    而屋内,有一妇人趴窗户那偷偷瞧着,十分入神,她时不时要扭过脸说上几句:

    “夫君,那人坐石头上了!”

    “夫君,那人还没走!”

    “汰!身段真好看!”

    史青厌烦地摆摆手:“去去去!多嘴多舌!”

    妇人抿嘴笑了,不以为意,端着东西就走。她一走,史青才起身往窗子那靠了靠,成去非不知何时已经撩袍坐了下来!关键是那身影,看起来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之意……

    便这样坐下去好了!史青冷笑想,身后妇人不觉又近了身,吐气道:“夫君真打算晾着大公子?”

    史青骤然回首,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他是成去非?”妇人努努嘴,倾着身子:“夫君何苦呢?难道每日锻些犁刃刀具就称心了?大公子前来,定是有事相求,若是关乎百姓社稷,夫君焉能不闻不问?于苍生何忍!”

    “你……”史青变了变脸色,竟无从辩驳,黯然道:“老师死在他手里,尚且尸骨未寒,你让我去做不仁不义之徒?!纵然都知道他有非常手段,我却不畏他!”

    妇人皱了皱眉,完全不理会他义薄云天的豪情,只看着窗外身影努嘴:“夫君也说过,老师不该追随大将军,日后必遭祸事,岂不是夫君早就预料到的?当初围攻江州时,夫君不是听闻大公子曾修书劝过老师吗?”

    史青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立了好一会儿,妇人才又开口:“有个两全的办法,既不损夫君清誉,又不违大公子心意。”

    “朝廷新命大司农,他何苦来问我!饶是他收买人心罢了!”史青冷哼一声,抱肩而立,满是不耐。

    妇人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打了打史青肩上烟灰:“夫君这话不对,大公子如今功高权重,倘不是出自真心,何必来见一个被株连的庶民!”

    史青被她堵得脸又白了几分,扭头瞪她一眼,妇人也不恼,近身在其耳畔低语几句,史青紧皱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半晌才说:“你出去送客吧。”妇人展颜一笑,整了整衣裳拉开了房门。

    树头上的知了聒噪异常,更添人心烦,妇人拿了把蕉扇挡着日头,抬首瞧了瞧,笑骂一句:“就你逞能,叫得欢实!”忽转念一想,倒是拿这小东西无法,就是乌衣巷,也不能不让知了叫啊!

    “这位可是大公子?”妇人款款上前笑着见礼,成去非听到有人语,缓缓起身回首相看,只见是一三十多岁的妇人,怕就是史青的夫人,遂回了礼:

    “夫人。”

    妇人头一回瞧清成去非长什么样,心底不由暗自赞叹,这口耳相传的乌衣巷大公子,都说是何等深沉人物,在她看,哪里有那么可怕,明明端的一副好面相,身形挺秀,瞧这通身的装扮,虽说素了些,连个腰饰都没有,却实在难掩其风姿卓越……

    成去非见这位史夫人双眸清亮,大大方方不住打量自己,便略略避了避目光。

    “大公子先回去罢,”她俯身开始收拾方才打铁用的器具,“您贸贸然来寻我家夫君,教天下人怎么看他?我说这话,您别往心里去,不过大公子既然来了,就自然有这个气度,有些事,今天做不成,也许,明天就能办好,大公子莫急reads;。”

    虽看上去不过寻常妇人,可一开口,成去非便知她颇有见识,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了句:

    “那本《农政全书》先生当真烧了?”

    妇人“嗤”一声笑出来,抿了抿发丝:“大公子休听他胡说,那是命根子般的要紧东西,真有人往火里丢,他能跟人拼命的!”

    说着下意识朝堂屋瞥了一眼,殷殷切切对成去非道:“我家夫君,是个直人,老师对他寄予厚望,带在身边历练数十年,师生情谊自然深厚,如今,出了这事,您明白的。”

    妇人的话恰到好处,言外之意很明显,成去非垂眸低声道:“我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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