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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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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未明全然不管,只低首和眼前人痴缠,如灵蛇吐信,鸣咂有声,来人见此状,忙又退到了轻纱外,好一会儿,才见一少女出来说:“公子叫你进去。”

    “公子,柳心坊来了几个粗人,看情景并不是建康人士,”来人是顾曙的贴身侍从丁壶,顾未明面上仍带着暧昧的红晕,懒得听他在这卖关子,眼角都不曾抬一下。

    丁壶见他无甚反应,只恨长公子突被尚书令找去,便硬着头皮道:“正是荆州许刺史带的几个随从。”顾未明心底动了一动,觉察出一丝情趣来,半眯着眼,声音蠕软似水:“金满楼可在?”

    “金满楼在,小人来正是想说此事。”丁壶难得见顾未明有那么些兴致,恐失了良机,不禁往前靠了一步。此事他自己还不敢贸然拿主意,也只好来请示顾未明。

    顾未明已嫌恶地轻皱了眉头,丁壶立刻明白其中深意,他家六公子最厌恶男仆近身,说是恶臭熏天,尽管丁壶一直自认为洗澡换衣已是相当勤快了。他只得后退几步才说:“大将军府上的家奴钱荻还不曾到,小人已打探好,他正沐浴更衣。”

    “你不跟阿灰说去,跑我这里献殷勤?”顾未明这才微张了双眼笑问,一脸的揶揄。

    丁壶只见一双凤眸中泛着滟滟的水光,再有嘴角那抹蜜一般的笑意,一时看得怔神。

    一旁婢子已忍不住笑出声来,丁壶这才回神,忙道:“长公子忽被尚书令寻去,小人怕过去反倒耽搁了。”

    丁壶顿了顿,又补充说:“长公子临走说了,有事可来寻六公子您问主意。”

    顾未明哼笑一声,想必阿灰早看准了钱荻会去,许侃底下那几个粗野汉子逛柳心坊却是罕事。不过,丁壶这番话倒有趣,好似阿灰真拿自己当骨肉兄弟。

    “许侃底下都去了什么人?”

    “小人只认出了那长史江彝。”

    “你倒生了双好眼,竟认得许侃长史,”顾未明低低笑了,心底不屑,却仍是吩咐道,“借那金满楼,引他一场火,他二人听闻皆是火炭脾性,记住,这火要烧得有分寸,别引自己身上来了。”

第十九章() 
因商议船税一事,顾曙已被唤至成府多时,建康两处方津具体事宜正是顾曙负责。

    商人们已多有不满,抱怨船税过高,顾曙早有耳闻,并未理睬,事情如何传到成府的也不得而知,眼下成若敖亲自找来自己,他已掂量出轻重,面上正恭敬听着。

    “船税不能不收,各处水路关津的情形不同,不好一概而论,阿灰还是要好好考量一番再重新定价。”成若敖手底划着茶盖,“商旅负担过重,自然便要抬高商价,届时百姓买不起东西,民心有怨,便要生乱。”

    这其中利害,一语点破,尚书令领袖江左,自有其宗主气度。顾曙点头称是,笑道:“令君想的远,晚辈受教。船税的定夺,并不是随意而出,晚辈曾细算出一笔账,方报的税。只是,纸上算计和现实总有偏差,想必问题便在此间偏差上,待晚辈回去,再斟酌,晚些时候来回话。”

    成若敖默许,顾曙在度支方面天分颇高,年轻一代子弟中,确为出类拔萃者,值得信赖,他的族兄顾玄与之相差甚远,正考虑度支尚书一位要不要上疏天子请奏易人,忽想起前一阵的传闻,遂问道:

    “上一回从方山津运往浙西的一批货物,听闻多亏有人及时查出船有问题,才避了一场祸端,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此人叫王靖之,一直担巡查漕运职务,也算干练,晚辈正打算举荐此人,”顾曙正思量如何插入此事,不想尚书令主动提及,便起身作揖行礼,“令君,王靖之乃勘验造船奇才,且又兼备多年漕运历练,晚辈想荐其为京都监运御史。”

    前一阵,前京都监运御史因抱病请辞,一直无合适人选,难得阿灰有心,不过此位持重,王靖之门户低微,上来便担此职,多有不妥。

    成若敖遂打了个手势:“阿灰在这里不必多礼,既是你看中的,没有不允的道理。不过,日前先担着津关勘验官一职。”

    “令君爱惜人才,晚辈先代他谢过。”

    顾曙清楚成若敖所虑,不再强求,忽想起柳心坊那边不知情况如何,便起身告辞,成若敖也不留他,命人挑灯相送。

    方出了成府大门,石板路上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顾曙着意候了片刻,等瞧清来人,便立在阶上,只见丁壶一个利落下身,直朝自己奔来。

    “那江彝,被钱荻扔河里去了!”

    顾曙毫不意外,只低笑:“荆州的人可淹不死。”

    “不,公子,那几人是被绑在一起沉了河!”

    顾曙垂着眼睫,似笑非笑:“确定?”

    “确定,小人一直有盯着,到现在那几人都还全无踪影!”

    “你再去查看,不要走开,我晚些时候到。”顾曙心里有了数,敛了衣襟,正欲提步进成府,身后有马车缓缓停住,只见成去非打帘而出,顾曙知道他这是从虞归尘听涛小筑那里来,便先折身行礼:

    “大公子。”

    “阿灰来了,”成去非淡淡应一声,“一起进去罢。”

    顾曙笑道:“本是该走了,突发急事,既然大公子在,我便不进去了。”

    成去非收了步子,略一思忖,回想方才那过去的身影像是丁壶。

    “柳心坊出了事,听闻大将军的家奴钱荻将许刺史的江彝等人沉了河,子昭恰在附近夜游,遂遣人来知会。虽不是大事,我想还是应告诉令君一声。”

    这些人是如何凑到一处的?成去非心中存疑,抬眸看向顾曙:“何故?”

    纵然是灯光昏暗,顾曙也能察觉到那目光中的压力。

    那多是江左子弟酷爱游乐之地,许侃怎会由着手下去那里?许侃绝非喜爱浮华之人,这一点整个江左都清楚。

    顾曙摇首道:“尚不清楚,不过既是在柳心坊,想必和乐伎脱不了干系,那几人是捆了扔下去的,怕是上不来了。”

    见成去非似在细思量,顾曙接了小厮的灯,让了礼:“天晚了,曙先告辞。”

    “人还在水里?”

    “既是大将军的人,别人不好插手,”顾曙停住,轻轻摩挲着灯杆,“更何况,柳心坊那边多是少年子弟胡闹,不一定有人认得他们,便是认得,亦无从相照。”

    “阿灰,你去捞人,再去趟大将军府邸,该怎么说,你清楚。”成去非自己便拿了主意,顾曙颇有意外,又听他道:“这事是你家里凑巧碰上的,我们不便出面,你去最妥当。”

    “我明白。”

    一路脚步轻快,顾曙带人径直去了柳心坊。

    水面已复归平静,两岸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尽,就是柳心坊也依旧灯火璀璨,欢声笑语不休。一个区区家奴,竟真敢动许侃的长史,顾曙冷冷看着粼粼水光,他唇峰分明,嘴角弧度生的好,勾起那么一缕嘲弄的笑,亦是温柔神色。

    大将军家奴钱荻因伶人酷杀荆州刺史长史江彝及从仆一事事发突然,翌日便在朝野传开。消息传到西堂时,太后正潜心修佛,殿内紫檀香袅袅而起,太后默然半晌也不见起身,殿外长报的太监不敢出声,直到黄裳低声问道:“太后,您看此事如何处置为好?”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太后面容安详柔和,缓缓捻着手中的佛珠,“大将军和许刺史是故交,总不至于因这点事就翻脸。他们二人商议着怎么了结,就怎么了结,你去告诉今上,让他们自己拿主意。”

    黄裳躬了身子低首笑言:“太后明鉴,这是好法子,老奴这就去找今上。”

    此刻的英奴,早得了消息,待黄裳过来传太后话,他暗暗长舒一口气,母后果真同自己想到一处了。转念又想,不这样处置又能如何?他是能得罪许侃,还是可以招惹大将军?大将军锋芒正盛,而许侃亦非省油之灯,荆州屯有重兵,届时许侃打着“清君侧”的名号顺江而来,自己能逃此劫?到时,乌衣巷坐收渔人之利,再立新君,朝中又一轮腥风血雨的清洗……想到这,英奴冷汗涔涔,不能再往下想去。

    而常人不知的是,许侃和长史之间情谊并不寻常,少年时一起街头卖苦力,战场上同趟死人堆,生生死死几回,一辈子够他人活几世用了。

    打捞费了许多功夫,因泡了一夜,人变形得厉害,惨不忍睹,众人见状几乎都要吐出来,丁壶提醒顾曙是不是找人修一修遗容,顾曙否决,亲自来送尸体。

    许侃骤然得知噩耗那一刻,险些晕厥,血气翻涌顶得全身失了火一样,直想拎刀砍人,忆及年少时和江彝所行杀人越货旧事,悲从中来,自己颓然跌坐下去。即便如此,却仍太清楚自己得按住这股仇火,眼底情绪翻江倒海,掀了白布只瞧了一眼,便一言不发坐回了原处。

    “家弟夜游时偶得知此事,只可惜晚了些时候,具体事宜某也不甚清楚,实在是抱歉。”顾曙三言两语说完,也不多做解释,看了看许侃脸色,揖手行礼道:“大人节哀,曙不宜打扰,告辞。”

    许侃这方回神起身送客:“多谢顾公子把人送过来。”

    顾曙眉眼处浮上几分悔色:“刺史请留步,彼时曙无心之语,不意竟有后来这等祸事。”

    “顾公子言重,”许侃眉头紧锁,“公子肯出面,侃感激不尽。”

    方送走顾曙片刻,小厮忽来报:“回刺史,外头有人求见!”

    许侃眉眼里皆是暗火:“什么人?”

    “大将军请您务必去一趟!”小厮压低了声音,许侃不由冷笑,凝眸看了看地上那几具未寒的尸骨,撩衣而出,果真,台阶下早有人满脸带笑恭恭敬敬迎了上来。

    马车载着许侃过去时,顾曙在轿中掀了一角帘子,已看得一清二楚,低声吩咐了丁壶:“跟上,看往哪里去。”

    大将军府邸规模辽阔,极具气派,许侃下了轿,驻足打量几分,才拾级而上。

    家奴在前小心翼翼引路,九曲回廊纵深曲折,直到近了听事,半丛凤尾后闪出人影来。

    “士衡兄!”大将军朗声而笑,连连拱手作揖信步而迎。许侃眉眼里也爬满了笑,借势让礼:“大将军!”

    大将军见状遂近身执手,许侃也不挣脱,顺着他的力道,两人倒像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友携手进了听事。案几上奉着好茶,两人敛衣而坐,大将军亲自端了茶水递与许侃:

    “仔细算来,我和士衡兄已相识十多年,昔日宗皇帝在世,士衡兄为侍郎,常与君见,不知士衡兄可还记得旧事?”

    “大将军昔日风采,犹在眼前。”许侃颔首而笑,“只可惜侃如今远在上游,不能常睹大将军风姿,实为憾事。”

第二十章() 
说罢门外果然推搡压着人进来,来人捆绑结实,许侃轻瞥一眼,猜出是那跋扈家奴,心底冷哼一声,静等大将军发话。

    “前日之事,本愧对士衡兄再无脸面,却又不能不见,唯有把这畜生交与士衡兄,任凭处置!”大将军抑扬顿挫,底下钱荻只默默跪着不敢言语。

    许侃眯眼瞧了瞧底下人,半晌才笑道:“大将军言重了,想必是误会一场,以致酿祸,人死不能复生,听闻这家奴是大将军得力管事,侃不能再让大将军伤怀。”

    一番措辞说得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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