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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我。”
老虎甲看上了一个山头,发现这山头已被老虎乙占了。老虎甲若想得到这个山头,方法有二:一,坐在山下等,直到老虎乙自动消失;二,果断上山,把老虎乙挤下去。
老虎甲,也就是方应鱼,尝试了第一个办法,终于觉得行不通。准备实施方法二。方晓朗占据着她的心,却只能带给她痛苦。他想救她,也想救自己。
然而那座山头,她愿不愿意呢?
山头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她伏在方应鱼中,闷声闷气道:“今天,我看到林清茶了。”
他的眼睫跳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她继续说道:“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以为已经可以面对了。可是一看到与他相关的人,我还是受不了。受不了。我可能一辈子也解脱不了了。这样的女人,你会要吗?小师叔?……”
“我要。”他打断了她的罗里罗嗦,果断地说。“只要你说愿意,我就要。”
她却迟疑了,犹豫道:“我……我……”
他知道他提出的这样突然,她下意识的会拒绝,所以并没有急着要答案,而是明智地截住了她的话头:“不要急着回答。”他说,“你想好了,再答复我。”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他却已然松开她,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月『色』下飘逸清雅,仿若自带秋水清风。她终于没有作声。命运斩断了她所有退路,又摆了一条新的坦途在她的面前,是恩赐?是补偿?
也许,真的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次日清早,方应鱼过来看了看她,见她咳嗽没有见好,脸『色』倒因为昨夜的呕吐,显得有些苍白。就明白那郎中开的『药』不对症。准备出门去打听个好些的郎中再给她看看。临走时细细问了林清茶昨天来时的情形,心中疑『惑』顿生。也是想不透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千里迢迢从京城跑来,真的只是为了问卦吗?
心中默默的盘算着:也许此处不能呆下去了。一年前玄天教所遭遇的偷袭,其实是真凶未明,细细想去,林相也有些许嫌疑——或许会因为立其女为后之事,对于方小染这个“前妻”起杀心。目前他没有能力去调查、索仇,当务之急是保护好染儿。沉思间,听得方小染又咳了几声,遂将林清茶的事先撇开了。还是先给染儿看好了病,再说别的吧。临走前嘱咐她不要累到,她乐呵呵地满口答应。
看她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就知道她又会不听话,却也无可奈何。
方应鱼前脚一走,她就跑去前堂,大门一开,帘子一扯,正式营业了。
然而,她鱼夫人的生意真是萧条啊……她没精打采地趴在帘子后面,脑子里转悠着方应鱼昨夜的话,一时间满心的茫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被旁边与包子玩耍的瞳儿听到了。今天学堂里放假,不用去上学。听到方小染叹气,以为她在烦恼着没有顾客,大眼睛一转,决心为娘分忧。招呼上包子就出门去了。
瞳儿领着黑狗包子,在镇上闲转,寻找合适的目标。他常在算命铺子的门面前玩耍,看人多,见闻广,小小年纪,已是颇有几分眼力。对于看到的人,一眼扫过去,大体就能看出这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是富贵还是贫穷,是欢喜还是发愁,甚至能辩别出他是盼功名还是盼子嗣。
这样随意的溜达着,偶然抬头往一座高高的石桥上看去时,看到了一个外貌特异的人。那人穿了一身青绣锁边的白袍,身材挺拔,相貌俊美,奇特的是,他的头发是浅灰『色』的,一半用玉簪挽起,散发如云烟般随风飘渺浮动。
他站在桥的最高处,凭栏而立,低眼望着桥下的水面,身影寂寥,神情落寞。半开半阖的眼睫下,透出历尽沧桑的内容。远远望去,让人觉得像是一幅忧伤的水墨画卷,无声地展开,画中透出的伤感,不着痕迹地洇散开来,渲染了每个旁观者的心情。
瞳儿站在桥下仰视着这样的画面,不由的有些看呆了。但他旋即小嘴巴一抿,狡猾地乐了。
这个人自然就是方晓朗了。他正站在桥上出神,忽然觉得身边多了什么东西。转眼低头一看,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扒着桥栏,仰着脸,一对灵动的乌瞳严肃地看着他。
他的发『色』特异,常有小孩好奇地看他,但这个孩子的眼神却并非好奇。他却也没有心情搭理男孩,于是转脸再看向水面,继续出他的神。
男孩主动讲话了。他一本正经地说:“人生苦短,生命无常,虽然命运对你不公,但是,这位大哥,我奉劝你一句:要珍惜生命,方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
方晓朗听这小娃娃嘴里冷不丁冒出这样一篇老气横秋的陈词,好险没噎翻过去。讶异地看着男孩问道:“娃娃,你在说什么?”
瞳儿被他低脸注视着,这才发现这人的眸子是深灰『色』的,目光清冽似秋水。被他看住时,莫名地慌『乱』。好在瞳儿不是一般小孩儿,很快稳住了心神,小大人儿一般正『色』道:“我是在挽救你的生命。”
方晓朗奇了:“此话怎讲?”
瞳儿见事态没有朝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有些无措了,犹疑道:“你难道不是要跳桥轻生吗?”
方晓朗终于忍不住“哧”地乐了:“谁告诉你我要跳桥了?”
“嗯……我们镇子上小媳『妇』跟婆婆吵了架,都习惯到这里跳桥的……”瞳儿看走了眼,判断失误,觉得十分丢脸,懊恼至极。他还以为这人有什么事想不开,就上来忽悠他,想让他去找娘算算卦,也好给娘拉一票生意。
“呵……我没有想轻生。多谢你好心,小兄弟。”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毕竟还是小孩子,听他说他不想轻生,竟忍不住『露』出一脸失望来:“我看你满不开心的,还以为你想轻生呢。”
方晓朗的笑意未敛起,只是忽然萧索凄凉,叹一口气,轻声道:“是啊……是不开心呢。”
瞳儿忽然又充满了希望,兴致勃勃地问:“啊~你不开心啊~呵呵呵。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听听啊……”
这小孩兴灾乐祸的模样,让方晓朗哭笑不得。摇摇头道:“你这娃娃……对了,听说黑石子镇聚集了许多卜卦高手,我是久仰了黑石子镇的名声,慕名而来,求个指点的。你可知道镇上这诸多算命铺子,哪家的先生最高明?”
瞳儿心中大乐,急忙点头:“知道啊知道啊,我带你去啊。”
“有劳小兄弟了。”
瞳儿冲着在远处玩耍的包子打了声呼哨,喊道:“包子!走了!”
包子雀跃地奔了过来。它跑到方晓朗近处时,忽然停了一下脚步,仰脸看看方晓朗,迟疑地凑近嗅了嗅他,似乎是记起了什么,忽然直立起身子,前爪搭在他的身上,热情地摇着尾巴。
瞳儿急忙把它驱赶了下去,看着方晓朗白袍上印下的黑黑爪印,抱歉地道:“啊,对不住,弄脏你衣服了。包子总是这样,见谁都亲的。”
“包子?”方晓朗丝毫没有因为衣服弄脏而生气,反而眼光追着这条黑狗多看了几眼。“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
“我娘说,贱名好养活。”
方晓朗一时默然。不免记起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只獒犬,有着最威风的名字,和最凄惨的命运。黑豹和包子,听起来一个尊贵至上,一个平凡至极,其实包子要比黑豹幸福一万倍。
目光又转到男孩身上。包子跟在男孩脚边的样子,让他想起许多年以前,黑豹跟在年少的他身边的情形。尊贵的主子,尊贵的狗。黑豹没有包子幸福,他也没有这个男孩快乐。又记起睡莲临去时对他说的一句话:“其实睡莲多么希望殿下从此远离皇家,做个普通人,平安快乐的过一辈子……。”
前面传来男孩的喊声:“大哥,快走呀。”
他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铺子里,方小染正半伏在帘子后面,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面前的黑晶球。心中想着方应鱼昨夜的话,心头『迷』茫,叹息着轻吐出一句:“黑晶球啊黑晶球,给我点指示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瞳儿清脆的一声招呼:“大哥请进,这位鱼夫人算卦可厉害了。”
方小染当即精神一振。瞳儿引客人上门已不是第一次了,这小子有前途。
立刻肃整身形端坐帘后,连打小抄的手相书都摆好了在膝盖上。
然而那人出现在门口的一刹,烟发的『色』泽化作一片雾气,瞬间『迷』蒙了她的双眼,她的视线一片模糊,灵魂忽然飞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呆呆的坐着,没有半分动作。
方晓朗站在帘外,恭恭敬敬唤了一声“鱼夫人”,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透过帘子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
还是瞳儿一声催促惊醒了方小染。他见娘半天没反应,急道:“鱼夫人,这位大哥要算卦呀!”
方小染猛然回神,不由的颤抖了一下,膝上的手相书啪地一下落在地上,赶忙手忙脚『乱』地弯腰拾起。
方晓朗疑『惑』地扫了一眼里面显得有些忙『乱』的身影,问道:“鱼夫人,您没事吧?”
她的手紧张地抱着面前的黑晶球,尽管知道他从外面看不清,还是把脸藏在了黑晶球后。
她变着嗓音,用黑石子镇本地的口音道:“没事,没事。”
手心被黑晶球的凉度冰得透骨,心中号叫不止:黑晶球啊黑晶球,这就是你给我的指示吗?!这个人是我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的啊!
方晓朗也没有多疑,径自坐下,道:“听说鱼夫人卦术精奇……”
“不,不,我其实不会算卦,您不要听那小子胡说,您还是另寻高明吧。”她不能从乍见方晓朗的事实中镇定下来,思绪混『乱』,只觉得没有心力跟他对话,急急地只想躲起来稳稳心神。
他却偏偏这样近地坐在她的对面,清冽的目光透过帘子盯着她,熟悉到刻骨的容颜近在眼前,他的呼吸甚至拂动了这层薄帘……
她的喉咙忽然有些哽住,泪意冲上眼眶,又强行压下。
这个日日夜夜缠绕在她的脑海里,让她魂牵梦绕,又恨之入骨的人啊。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抱住他,还是想杀了他。爱和恨的交锋在她的心里缠斗,到最后鲜血淋漓恨不能死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帘外的方晓朗却是顿生疑『惑』。但凡江湖相士,无不自吹自擂,有一分功便吹得十分神,恨不能把自己说成太上老君下凡,而这名“鱼夫人”,为何上来就砸自己招牌?
这样特别的态度,倒让他生出一探究竟的兴趣。非但不走,盯向帘子的目光,反而更犀利了。眉一扬,凉声道:“鱼夫人此言何意?莫非是不想为在下卜卦?在下是带了银子的。”
我不稀罕你的银子!方小染心中默默地咆哮。虽然拚力压抑住心神激『荡』,开口时声音还是微颤:“这位客官……小的真的不会算命,莫要误了您的大事,您请便吧。”
这样反常的推脱让他更加心生疑窦。这时旁听的瞳儿见这生意要黄,根本想不明白娘为什么有生意上门却不做,不由地急了,扒着桌子沿儿,拚命地冲着帘子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