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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随着哥哥庄子翊最后起身,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尔后垂首离开。
秋叶依然冷淡地睥睨着银光:“光怎么不将那姑娘留下?”银光窘迫不能言语。
庄王回身微微一笑:“世子,发生了什么事?”
秋叶踱开两步,嘴里的语气低缓而冷淡:“我还待停战之后好好欢享,看来一定有人要我活动活动筋骨。”
庄王铁面凝重,蹙眉说道:“与明日庆典有关?”
秋叶冷冷回道:“明日庆典不可大意,有人想刺杀皇上。”
“世子如何得知?”
“楚轩曾对我允诺过,如果不出意外,绝不出扬州。而紫宸门又是大内第一道宫门,明日皇上会于此主持盛典。”
庄王大惊,身子微微晃动,他着急地接话道:“我去请楚公子的时候,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没有看见他的为难之处既然公子笃定明日圣上有忧,本王可以取消这支乐师演奏”
秋叶盯了庄王一眼,庄王不由得冷静下来,看向秋叶。
“庄王不必多虑,明日我亲自在紫宸门守卫皇上。至于楚轩一事,我猜测和刚才那位姑娘有关。”
银光见公子又聚眸于己,不由得赧然说道:“银光没有看出那位姑娘有什么不妥之处。”
“光是否记得阮四?”
“曾是冷琦手下黑衣卫的阮四?不是已经死了吗?”
“神算子对我说过,阮四刀快无情,但是他有个弱点,就是心中常常牵挂他的妹妹,有所顾虑出刀就迟疑,迟疑就必死。”秋叶冷冷一顿,又说道,“他投靠辟邪正是为了他的妹妹,传闻阮四在十年前遭仇家追杀,他的妹妹为了救他被重创致残,而治疗腿疾的一味药只有我有。”
“公子是说刚才那位姑娘就是阮四的妹妹?”
“是的。”
银光皱眉:“我没看出来”
秋叶提点道:“阮氏兄妹容貌相似,那女子刚好又有腿疾。”
银光有些踌躇地走上前,望向公子说道:“那和楚轩公子有什么关联呢?”
“楚轩和阮四是结义兄弟,楚轩性情悲悯,来人若以阮四妹妹要挟,他势必妥协。”
“公子取消演奏不就可以了吗?”
秋叶伫立许久,似是默然思索,过后又冷冷说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既然远道而来,岂有不好好招待之理。”银光和庄王均是一愣:公子这口气笃定不移,似乎意有所指,因为他一语双关提到了一个名字。两人对视一眼,一时之间场地里冷寂了下来。
外面传来鞭炮的喧嚣,噼噼啪啪地燃起了烟火。秋叶听闻声音,慢慢地走了出去。
银光目视公子身影,见他走出了暖室,伫立在窗侧的廊道内,回过头,对着庄王低声说道:“王爷昨日递交了东阁先生的书信?”
庄王点点头,看出银光眼里的疑惑,也低沉回道:“是先生的绝笔,尽管我没有亲眼目睹,但是根据先生平日所说,信中想必提及了一件大事。”
“公子昨日接信后看起来心思就很不稳定,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公子说对了。有日清晨,一名年轻人押着马车前来庄府,请求见我。待他恭恭敬敬地抱出一位老者后,我一看,才知道是东阁先生。先生那时须发尽白,气息奄奄,等我唤家丁送先生进府时,年轻人又恭恭敬敬地给先生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去。东阁一直看着他叹气。进府后他请求我不可告诉公子此事,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一个月后,东阁先生驾鹤归去,留下一封书信托我转交公子。”
银光伫立半晌,显得极为震惊,说道:“难怪到处找不到东阁先生,看他这样好像是油尽灯枯内力尽耗,不知道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庄王重重地叹了口气,面容上透露出一些无奈。“东阁先生耗损全身精力救活了初一。据先生所言,他们躲在一处隐蔽的场所,他用了整整半年才让初一睁开眼睛,并且要求初一拜他为师——后来才知道是为了日后避免公子的追杀,确立师徒名义让公子不能在世人面前下手——我猜测先生在书信里提及到了初一的一些事情,包括那条不能杀初一的软肋。谢公子也知晓神算子、东阁先生均是前代庄主托孤的旧臣,杀了初一就等于忤逆东阁先生的恩情,公子不易在世人面前立足。”
在庄王刚刚说出“初一”这个名字时,银光比方才更加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不禁喃喃说道:“难怪冷琦说过,初一是死不了的——这个人当真是匪夷所思。”在又提及“冷琦”姓名的时候,银光又显得萧瑟难受,想是记起了以前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庄王诧异地看着银光,银光似是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整容说道:“王爷有所不知,一年前公子特意调开冷琦,让他处理马后事,就是怕他去找初一算旧账。冷琦临别时告诉我,说初一即使被踩在地上反复捶打,永远也死不了。我当时还不以为然,没想到冷琦不放心,偷偷潜入了地下城。看来冷琦的担忧是对的,只可惜他一心想杀死的初一,到现在还阴差阳错地活着。”
庄王和银光再次对视一眼,齐齐转身,担忧地看着公子背影。
可能他们不似神算子,远远还没有预料到事情不似这般容易。
五彩璀璨的烟火照亮了清凉的夜空,发出耀眼的光芒。都城上空源源不断地被烟火染得霞光四散,绚丽多变。这边粉白的光亮刚落下,那边又升腾起一冲飞天的金黄,柔弱如荑盛开似花,热热闹闹从天空滑过。
秋叶冷漠地伫立在喧嚣的焰火下,瞳仁里映着流光溢彩,他的双唇紧抿,和着被风拂动的衣襟,像天山雪一样的久远无情。年年如此喧腾的夜景,他熟视无睹。
在纷繁的夜景下,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冷琦为了杀死初一潜入地下城,随古城沉没。他当时极端震怒,一掌击下,将一个石桌狠狠拍散。昨日听闻诸葛东阁居然为了救活初一倾尽全力,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震惊,原来那个奇怪的人已经深埋在自己的记忆里、血脉里
十三间的客人们被隔离在东水河畔,人头攒动,纷纷抬首目视上空。
“这焰火繁花似锦,品种齐全,看来只有都城才有如此大的排场”
“公子您还不知道啊?今夜为了世子庆生提前祝贺的,皇上下令普天同庆”
“哪个世子?”
“哎呦我的公子哪,您是从外地来的?如今朝廷里圣上破格选拔的两位世子,其中一位就是辟邪秋叶公子”
“这名字我听父亲提过,如雷贯耳,是不是北塞沙场上的修罗公子?传闻此人俊美无双,就是见过真人面目的不多”
“嘘,您小心点,世子有可能在主楼上,今夜贵族公子都来东水庆贺”
人们不禁回首,远远地,只看得见火树银花的雕栋上伫立着一道雪白的身影,他落于阴影中,只有在璀璨的光芒掠过时,才惊现一点点俊美冷漠的容颜。
白衣少女坐在木椅上,和众人一起,抬首仰望时才发觉那道天神般的人影,一个散落的火花划下,衬着那丁点微亮,她不禁低语:的确很美
追逐()
雪花纷扬而下,烟火漫天飞舞,十三间的空地上,依然如此耀眼。
一名风神俊秀的年轻公子自人群中分离而出,缓缓走到少女面前,低下身轻唤:“软软,我带你走。”
软软惊喜回头,脸上洋溢着愉悦的欢笑:“楚哥哥。”
青年公子眉目温柔一笑,伸手抱起她紧护在胸前,起步欲行。一道娉娉婷婷的身影从垂柳后走出,用娇俏的眼光在软软身上一转,就拧过头掩住樱唇,轻轻地笑语:“原来是个瘸子。”
青年公子抬起双眸凝视面前来人,眼光微凉。“素闻江南第一美女楚楚郡主知书达理温婉大方,不知是否传言有误?”
软软伸出双臂缠住青年脖子,靠在他怀里说道:“哥哥,不要生气,我本来就是个瘸子。”见青年没有丝毫要走的样子,又伸出一指戳戳他胸膛,软声相求:“楚轩哥哥”
楚楚放低白绢小帕裣衽一礼:“是楚楚有失风仪给楚公子赔罪”
楚轩点头回礼,楚楚伏身轻退一旁,转身离开。他抱着软软走向了预备的马车,就在河岸的对面,短短几步距离,让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道细缕的风声飞向了楚轩的手上之人,在忽明忽暗的夜景下,泛着幽幽的蓝光。
楚轩听见了这道风声,急欲闪身,旁边来往两人,阻止了楚轩继续躲避的身姿。楚轩心里微微叹息:罢了,自己再躲,旁边无辜之人势必遭殃,只要软软没事就行
风声过后,楚轩发现自己完好无缺地站在垂柳边,人影里。他不禁抬眸四视,看到了一个俊秀的少年站于一丈开外,正默默地看着他。
“是你?”楚轩忍不住轻喝。软软突闻喝问,禁不住在楚轩怀中瑟瑟轻抖。
少年沉默地摇摇头,看了一眼怀抱中的软软,却温柔地说:“软软,不要害怕,我一直在保护着你。”
楚轩片刻间就听懂了少年的言语,他抬头凝视那双清澈的眼眸,口中喃喃自语:“原来是你,从扬州出发一路走来,我们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我本来就怀疑庄王的名声还不足以镇住暗杀,原来一直是你在后面帮助我们”
少年微微一笑,道:“敝人阿成,请楚公子先行回驿亭,那里有庄王手下护卫,已是安全之地。”
楚轩心知现在人多手杂,再继续站在这里只会成为来路不明的暗杀靶子,于是朝他微微点头,安抚受惊的楚楚快速离开。
阿成面色微冷,旋转身躯,一直目送楚轩离去,在过往行人遮住了楚轩身形的时候,他不露痕迹地轻轻一跃,来到十三间外楼的第二层。
阿成垂眸凝视,紧紧盯住了楚轩的背影,他的双手藏于飘拂的蓝色衣袖中,扣住了几枚银针。他并没有朝右方看去,但知道那侧高楼上伫立着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人影。
彩色的焰火弹子一直在天空中冲撞散开,落在粼粼水波的河面上。河水一点一点的泛起波纹,扩散着涟漪,自东而西一路滚动着银芒。
——有人在水里,最西方就是十三间的出口,楚轩的马车。如果我现在出手挽救他们,辟邪公子就会认出我,我还有机会再见到软软,为阮四完成他的心愿吗?
阿成心里极快地闪过如数念头,不容细想就抽出了月光,纵身跃上相连的房脊,一阵风似的掠向前方。东水河畔的民宅均是一层,排列得整整齐齐,一条线地直走内城。
阿成在缤纷烟火中急速穿行,月光在手上凛冽如霜,落于阴暗的背景里,随着他的起伏,划出一道秋水似的光芒。才奔行五丈,他就听到了一个噩梦般的嗓音:“初一。”
秋叶认出了初一。
他伫立于高楼上,本来甚无聊奈地看着外间的景色,透过喧嚣的烟火,他最先看到的是楚轩。
楚轩抱着刚才那名白衣少女在和一个人说话,他顺着楚轩的目光,就看到了一名白领蓝袍的少年——交合白色内领,蓝色衣襟上起伏一条内外走线的流纹。
少年眼瞳冷澈见底,脸庞白皙,双眉修长,齐齐勾芡出一张尚是俊秀的容颜。他默然注视着楚轩,正双袖飘飘立于垂柳之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