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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这醉芳楼见天的生意还挺好!不就是弄了几个江南的丫头,成天唱唱跳跳给官爷们看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那江南的女子,一个两个都软绵绵,水灵灵的。腰肢那么一扭,眼睛那么一瞟,再细声细气那么一说话,男人的魂儿都酥了。再说,你说那么些个正当好时节的美人儿,只是唱歌跳舞,谁信呢?那些官员,公子把持得住?我看,多半是美人在怀,乐不思蜀了!只是不知道滋味如何啊……。”
朗云听旁边男子议论的越来越下流,简直都要说到床上去了。不由自主便啐了一口,抬头看那醉芳楼的匾额,再一瞥厅上花红柳绿的装饰,感觉“不正经“三字呼之欲出。心里暗道:“这估计就是大人以前应酬时带来一身脂粉味的那种地方了,呸,男人有了点权势地位,就好来这种地方,真不要脸!”
想着想着她又狠狠地瞪向醉芳楼门口,这一下不看还好,一看立马一股邪火从心里往外窜!
那从楼中出来,夹在一堆醉汉里,步履生风,笑容自在的男子,不是林慕遥是谁?
林慕遥却没看见她,他只是庆幸总算看完了歌舞,逃出生天。与他交好的众人虽然生活浪荡,但总还没到白日宣淫的程度。喝喝酒,乐一乐,享受些软玉温香在怀的乐趣也就罢了。混在一群自命风流的人中出来,其余的人都薰薰欲倒,他凡是眉目含笑,清醒得很。
孰料看在朗云眼里,就是他得了趣味,正回味悠长,想着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她刚要上前给他一耳光,质问他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却看着一个醉汉攀上了他的肩膀,磕磕巴巴地问:“林公子,今天的乐舞……怎,怎么样?”
林慕遥强忍着不适,扯出一个笑容:“曲调婉转,舞姿曼妙,很好,很好。”
听了“林公子”这个称呼朗云就僵在了原地,听到后面林慕遥的赞美,她本来要迈出的步子也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她看着林慕遥夹在那一群浪荡公子中左右逢源,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是啊,他是林公子,国公府的林公子,不是林校尉,不是那个她可以指着鼻子骂的林慕遥。
冷夫人的义妹可以对被家族除名的落魄公子林慕遥指指点点,冷嘲热讽,甚至倾心相许,吃醋拈酸。可是对国公府的林公子,她却没有那个资格。算来真是天意弄人,两人初识,林慕遥只是个前途渺茫的低级武官,不说是一无所有,也比她强不到哪儿去。两人刚刚好上,他就又回了边疆打仗,虽说盼他短时间内回来希望渺茫,可至少不用担心他会喜欢上别人。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可以谈婚论嫁,却是天地翻覆,他被林家接回去当他的大公子,前程也比过去更加广阔。
有钱有权有地位,外加容貌个性,朗云想不出他有什么不能左拥右抱,尽享繁华的理由。他整个人像修仙的凡人机缘巧合尝了仙丹,从此御剑飞上九霄,仙风道骨地在云霞之上俯瞰着她。
而他眼里的她,是不是有如蝼蚁般渺小?
朗云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眶,提着糕点的手一下子松了,徒留吊着糕点的绳晃来晃去。看着林慕遥似乎扭了头要看过来,她立马转过身去,连流出来的泪水都顾不得擦,小步跑到街角,缩成一团。
然后,背靠着窄窄的石墙,低下头,任泪珠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朗云这边是因为身份和感情伤感,到了冷澄那里,就纯粹是尊严问题了。
那日里冷澄跑马跑了一里多地,自以为很厉害勇敢,得意洋洋地下了马,要牵着马昂首阔步地走回去。结果刚磨磨蹭蹭爬下来,就听得裤裆处撕拉一下,“声如裂帛”。
他低头一看,裂缝了。
因为要骑马,他特意从衣服包里选了任倚华口中质量最不好的那一条裤子,抱着糟蹋也不要糟蹋好货色的心情换上的。没想到,这条裤子居然能破成这样。只不过做了几个踉跄爬马的大动作,竟然——开裆了。
为了不被人看出来,他愣是牵着马小步小步地挪回去的,一步一步走得尴尬不已。到最后马都瞪着大大的眼睛奇怪地看着他,还时不时喷喷鼻子,对他慢的如蜗牛般的步子表示抗议。
他一半是气,一半是怕丢脸,连军营都没回,冒着多挪几百步的危险牵着马回了自己的官署。刚进官署,就听到别人在议论:
“你说,冷知州闲着没事前去军营干什么呢?他个读书人跟那些大老粗在一起有什么好说的?”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说不定是前两天被我们吵得气昏头了?还是特意去那西北军的地盘,抬高他们身价,给我们点颜色看看?”
“得了吧?他再怎么说也是文官,还是正途出身的文官?他会为了那帮泥腿子的面子给我们难堪?我觉得冷大人既然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应该还没那么傻。估计还是少年人的心性,不肯服输罢了。想给那帮人看看,他们能做到的,冷大人身为文官也能做得到。”
“切,他要是这么想的,我倒是真怀疑他是疯了。那帮武人可是能骑马射箭杀人的,这些血腥的,上不得台面,需要蛮力的事,我们文官怎么能做?再说了,他去做,就能做得成?唉……。”
“听说今天冷大人去学骑马了?不过看他那身板,不一定能学的成吧。”
“哼,刚去几天就学这学那?我也赶时兴,学句他们武人的粗话,可别步子太大了,扯着蛋!”
听了这句话,冷澄下意识看了自己身下裂开的裤裆,脸顿时就黑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哄笑,不乏拍案叫好的声音。
冷大人,想跟所有人打成一片,任重道远呐。
第二百五十四章 情海生波人怎当()
冷澄黑着脸进了官署,溜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坐着生闷气。过了半晌才有精神起来,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床上的衣服包裹。
没好气地扯开早上匆匆忙忙打上的结,翻开一堆衣服后总算找出了一条看起来还算耐磨的裤子,继续阴着脸准备换。
这时候偏偏下属听到他回来,本着关心他生活的目的,随便叫了个自己家的丫头给他送点宵夜过去。
门外轻轻柔柔的一声:“知州大人,陆同知叫奴婢来给大人送点吃的。”
听得女子声音,冷澄顿时就慌了:“你你你——你别进来。”他已经脱了个干净,正把腿往裤管里塞,这时候要是有人进来了,他堂堂五品官员当着女人的面遛鸟,体面何存?因着这层顾虑,他声音惶急的像是要被男人占便宜的良家少女,羞恼怒都占全了。倒是把门外的侍女吓了一跳,托着盘子往后退了几步。
他匆匆起了身,继续穿裤子。不想欲速则不达,越急越出错。踩马镫他踩空过,穿个裤子他却因着动作太急,往上提的时候拐了一下,被自己地上的鞋子绊了一跤。
冷大人整个人摔到地上,呈俯趴的大字形,带着没提好的裤子。
外面女子听得响声,急切地询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冷澄忍着痛爬起来,觉得腿部凉凉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事,我晚上吃的很饱,不想吃什么宵夜了。麻烦你了,还是先回去吧,代我问你家大人好,哎呦……。”
那女子忧心忡忡:“大人你……。”
冷澄近乎崩溃,口不择言不吃宵夜了,你能不能别在我门口站着了,三更半夜的这样好吗?”
那女子即刻被吓走:“奴婢不打扰大人了。”
冷澄挣扎了半天起来,提好裤子,颓然往床上一坐。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一张尴尬的脸配上桌子上快要燃尽的油灯,当真是凄凉无比。
人生至此,夫复何言。冷大人第一次那么想哭,被下大狱的时候他无所谓,被罚俸的时候他咬牙挺过来了。初露锋芒的时候所有人把他当眼中钉,他无所谓。自请降职来到边疆他也没觉得自己是从云端堕落下来的落架凤凰,值得为此一大哭。
可到了今天,他真得想哭。
他有点想家了。在家里也会把衣服弄破,可是会有倚华一边抱怨一边接过去乱缝,哪怕缝得歪歪扭扭也总算有她的心意在。在家里也会因为吵架,闹别扭等等的事捞不着饭吃,可是真到饿的时候,倚华总会递过来几块她珍藏的点心,就算真跟她撕破了脸,偷偷去厨房管朗云,碧罗她们要剩饭吃也没什么难度。在家里当然也免不了朝堂上的争斗和挤兑,但总是能回来一通大骂,还能顺便勾着倚华和他同仇敌忾,等两个人一唱一和冷嘲热讽完了,那口气也顺过来了。
最最重要的是,在家他可以从容行事,不用担心这担心那,不必死要面子活受罪,不会被个女流之辈吓得摔在地上,还连饭都没得吃!
冷大人吸了吸鼻子,开始做一件他以前一直嗤之以鼻的事。
跟任倚华打报告,其实就是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原原本本写在家信里。
若换在平时,杀了他也不干,不过在这个悲剧的夜晚,一贯以让人依靠姿态出现的冷大人,突然有点软弱。
软弱到想把很多事诉说给远方的那个人,不一定要她回复,要她同情,只要她知道就好,倾听就好。
只要他自己明白,有一个人在听着他说就好。
冷大人变软了,一贯对朗云耐心的很的林校尉却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从醉芳楼那天开始,朗云就开始躲着林慕遥。他进了门,她就去后院。他征得安人同意进了后院,她甩甩帕子就出门。他莫名其妙,只当朗云心情不好,赔尽了笑脸只换得冷眼几记。他送吃的,朗云顺手就喂了卿远,自己一口不要。他送穿的,朗云瞅了一眼,扔下一句尺码不对,他换了几次又多弄了几件朗云才满了意,然后——转手就送给了绯烟她们。他讲笑话,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朗云打鼻子里哼一声,“无聊!”
再一次被朗云无情践踏脸面的林慕遥忍无可忍:“朗云!”
朗云面无表情地走过。
林慕遥下了决心:“潘朗云!”
朗云扫了他一眼:“林公子,什么事?”
林慕遥强撑着气势:“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我最近做错什么事了吗?”
朗云打了个呵欠:“没有。”
林慕遥看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来气,上去就抓她的手:“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朗云像甩不用的帕子一样甩开他的手:“林公子,我们男未婚女未嫁,请你放尊重些。”
林慕遥如遭雷击,气势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不是说好了,再等等么。伯父那里已经有松口的迹象了……你再等几天,我就是拼了再被除名一次,也会娶你的。”
朗云冷笑:“林公子说笑,国公爷是怎么个意思与我何干?你怎么样又与我何干?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与其到最后听你跟我说你娶不了我,我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如现在撩开手,桥归桥路归路,以免林公子你哪天想起来,怨我没早退步抽身碍了您的前程!”
林慕遥被她一番话气得青筋暴起,梗着脖子:“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趋炎附势,背信弃义的小人?”
朗云继续笑,笑声里多了几分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