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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祟云闻言气极反笑：“商言商？事到如今，你认为我们关系还只是合作者而已吗？”
他眼中有几分薄怒，多却是伤怀。捕捉到这些神情，明华容不由自主呼吸一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见她迟迟没有回答，再打量她脸上虽然毫无表情，眼中却有掩不住淡淡后悔与慌张，姬祟云顿时心软下来。心内无声一叹，将她双手紧紧握住，沉声说道：“也许你经历过背叛和欺骗，才会这么警惕防备。但不要轻易把我推开，我和那些伤害过你人是不一样。我宁可自己死了，也绝不会伤害你半分。”
如果说之前他说会一直陪着自己时，明华容还可以装作没有意，但眼下这般情真意切表白，她已没有法子再忽略无视。
可是，要她怎么回答呢？此生她根本再无意与任何人有瓜葛，心心念念想只有复仇二字。现白氏母女与明守靖已然她设计下走上了悬崖，只要再轻轻一推，他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想就势利用枝蔓牵扯，将瑾王与白家人一起带下深渊，则还需要加周密细致计划安排。这关键时刻，她本就不该为了任何事情分心伤神，亦无需介怀他想法，只要毫不犹豫地拒绝就好。但是……她竟开不了口。凝视着他琥珀色眼眸，她嘴唇张合数次，却根本说不出早已准备好拒绝话语。
察觉到她迟疑，姬祟云心内却是一片狂喜。强捺着不顾一切冲动，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相信我话，对么？”
相信，怎能不信。对着这样一双写满深情眼眸，这样一个炽诚坦荡，热切直白人，怎么会有人忍心去质疑他话。他……或许确是不同。可是，自己真要相信么？执着太过，终归虚妄。她不怀疑他情意，不会拿他同陈江瀚明守靖这类负心薄情白眼狼相比，那是亵渎了他。可是，即便深情坚定如肖维宏，亦有改变决定，悔叹惆怅一日。她怎能确信他深情不会将来因为彼此分歧而消磨殆？他们本就不是同类，他是个生活阳光里人，明灿光华，喜乐安然；而她注定终生行走漫漫长夜，阳光虽然灿烂，却终究不会夜里出现。
他们各自走单行道上，偶有交汇，却终将道歧而长。与其长痛，不如短痛，这番情意，她注定只有辜负了。
明华容并不知道，她做出这个决定时，原本似有星屑点点，闪烁着期待火花眼眸一下子便黯沉下来，如永夜劫灰，唯余一片死寂。令姬祟云看得一阵心惊，刚想说点什么，却听到外面猛地传来敲门声。
等了片刻，见没人回应，外面那人又敲了两下，说道：“小姐睡下了么？老夫人打发了人过来，说有急事找您，请您务必过去。”
这声音像是现世里一声鼓，蓦然惊醒了迷离梦境，将两人之间微妙氛围陡然打破。明华容一下子抽回了手，不大自地掠了掠鬓边碎发，开口刚说了一个“我”字，却听姬祟云急急说道：“既有急事，你先过去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说着，也不等明华容回答，他便如来时一般匆匆忙忙地走了，像是怕迟了一步，就会听到明华容明确拒绝话语。
明华容木然地看着他离开方向。窗棂上贴花有一角微微松脱，随风而动，晃晃悠悠不肯止歇，正如明华容现心境。凝视着那片窗花，失神片刻，明华容才对屋外禀报丫鬟说道：“知道了，等我穿好衣裳就过去。”
一刻多钟后，明华容一堆提灯引路丫鬟婆子簇拥下，来到了老夫人翠葆园。
“华容丫头！”乍一见她，老夫人便急急亲自迎了过来，也等不得下人们都退下，便附她耳边问道：“看见你大伯母没有？”
大伯母？明华容瞟了老夫人一眼，见她亦是鬓发蓬松，身上只草草披了件大袄，便知道她应是乍得消息。林氏离开迟早会惊动到其他人，这本是意料之中事情，她便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说道：“没有呢。大伯母怎么了？”
“她不见了。”这时，房里已只剩几个心腹丫鬟，余者都退了出去。老夫人说话便不再刻意压低，只紧紧拉着她说道：“不单是她，连海哥儿和檀真，还有她两三个贴身侍婢也统统不了。我刚差人到她房里看过，衣裳和紧要东西都被拿走了，可见她们是自己走。华容丫头，她院里有人说看见你今天过去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她有没有露过什么口风给你？”
见老夫人死死盯着自己，明华容便知道，她已疑心到了自己头上，怀疑是自己与林氏串通，撺掇着林氏走。虽然这正是事实，但她目下还不能承认，便说道：“那会儿可不单是我，周姨娘也。我原是听到大伯母院里有人喊打喊杀，一时好奇进去看看，不想却正看到周姨娘正和大伯母争执。听她们嚷了半天，我才晓得原来是周姨娘为了给大老爷报仇，怂恿堂弟去刺明守靖那一下，只没想到后来连卓哥儿也刺伤了。后周姨娘说心愿已了，服毒自了。眼睁睁看着她死我面前，我吓得跟什么似，便只着人来禀报了您，让您差人料理周姨娘后事。我自个儿回屋灌了两碗安神药睡了一觉。老夫人，这些您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她说绝大部分都是实话，所以分外理直气壮，立即将老夫人原有几分怀疑打消了大半。但想着今天抖落出事情里，苦主唯有林氏母子与明华容。她们本是同病相怜，难免有同仇敌忾之意，若林氏要走，唯一知情人很可能就是明华容。于是，老夫人又不死心地问道：“这些我自然知道，但底下人嘴笨说不明白，所以还是得问问你。华容丫头，你大伯母今天和周氏争吵时，有没有说过以后打算？”
明华容淡淡说道：“以后事儿没提，从前事倒是说了不少。周姨娘一直说大伯父与大伯母当年如何恩爱缱绻，让她心生嫉恨。可惜天不假年，大伯父居然英年早逝，死于非命，丢下大伯母一人先走了。周姨娘失落之余，才决定要为大伯父报仇。”
老夫人听这话味道不对，不禁便沉下脸来：“华容，你素来是个懂事丫头，怎么今儿这话总是夹枪带棒，也学着那起心术不正小人来？”
明华容早知道老夫人是个贪财势利人，但却没有想到她竟势利到这个地步，知道小儿子为了权势杀害了大儿子后，还怪其他人为什么不粉饰太平，反怪苦主是小人。大概这就是所谓危急关头见真性吧，以前没有利益冲突时老夫人不过表现得贪财而已，如今出了事，将她心性凉薄一面也彻底显露了出来。说起来，她不愧和明守靖是母子啊，如此性情，堪称一脉相承。难怪她总是偏护着明守靖呢。
想到这里，明华容嘲讽一笑，心内对这个祖母彻底失望，也懒得再伪装，便说道：“我不过陈述事实而已，老夫人还要教我如何？大伯父若有天之灵，听见您连一句真话都容不下，却不知是何感受？”
听到这话，老夫人又羞又窘，一下子面皮紫胀，再说不出话来。她心里，确实偏着小儿子多些，毕竟小儿子是中了状元又当了尚书人，能让自己风风光光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大儿子身后并无甚恒产，虽然死得着实是冤，但……人死不能复生，总不能为了个死人，把另一个儿子也逼死吧？那以后谁来替她养老？这岂非变成大儿子不孝了么，想来他若泉下有知，定当能谅解母亲不得已。
明华容虽然不知老夫人那些自私自利开脱辩解，但打谅她神情由慌张不安到不以为然，多少也能猜出几分她想法，当下不禁愈发鄙夷她。
这时，却听老夫人开口叹道：“今天真是多事之日，中午时才……下午府里又一下子去了这么多条人命。眼见着不日你爹又要被削去官职，真是运交华盖，晦气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这日子可真是没法儿过了。华容丫头，你入宫后可务必要见机行事，设法替你爹求情免罚啊。”
明华容本来打算她说什么，虚应一声便是，不想做口舌之争。但听到这话，火气一下便起来了，也不言语，只定定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被她刀剜一般目光看得大不自，本能地想要回避，但想着避退了这一次以后可就难再威风起来了，便强撑着说道：“他毕竟是你老子，你……你为人子女，难道不该为他着想？”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明华容立即冷冷说道：“老夫人只怕托付错了人，我不过一介孤女，出生未满周岁娘亲就被个畜生给算计死了，继母又容不下人，将我丢外头自生自灭了十五年。从来没有人照应过我，我又去向谁求情？老夫人只怕是太累了，所以找错了人。您还是赶紧休息，养养精神吧，明日官府还要派人去检查那些下人死因，您还有得忙呢。”
说罢，她也不顾老夫人脸色如何，径自拂袖而去。
128 飞来横醋（）
次日上午，宫内果然早早便打发了车来，尚书府外侯着。
得到门房传报时，明华容已先叮嘱了元宝今后如何行事，又正与青玉说话。闻言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待传话婆子下去后，她拢了拢玉底刻丝暗纹斗篷系带，目光桌面上早准备好几个包袱上逐一滑过，后落其中其中一个上面，伸手将它捡了出来：“这个就留房里吧，日后搬出时也不必带走，搁博古架上便是。”
青玉有点疑惑地看了那包袱一眼，东西都是昨天她亲自盯着打点，所以记得很清楚，那包袱里东西应该是……她本想劝说几句，但见明华容面有沉吟之色，似乎正思考什么紧要事情，便不敢多说，只依言应了一声，便将包袱接了过来，摆一边。
出神片刻，明华容才道：“其他也没什么，若有什么急事拿不准，就去找许妈妈商议，她年纪大经事多，想来都能处理好。另外，再记着昨天我和你说话就成……走吧，送我出去。”
“是，小姐。”青玉不舍地答应着，带着院里丫鬟一起，捧着包袱跟明华容身后。
虽然昨天老夫人及时下了禁令，没让明守靖院里闹出事儿宣扬开去，但有心人不难发现，昨天晚饭时食物中毒死掉那些人，都是出事之时场。联想到昨天瑾王含笑而来冷面而归，还有明守靖与明卓然父子俩突然受伤，少数见事机警人不由便将这些事都联系了一起，心内犯起了嘀咕。其他人虽未想到这一层，但见府里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未免心内惶恐不安，不再像平时那样*凑热闹。再加上老夫人因明华容昨天那席直言不讳话正生着闷气，当下闭门不出，只做不知。所以明华容此时离府入宫，竟是走得悄无声息，除了本房丫鬟之外，再无别人相送。
明华容倒是不乎这个，亦不怕她走后老夫人会拿房内丫鬟们来出气。明家颓势已不可挽，如今老夫人唯一指望就是她这个宫内孙女能帮腔说话，以老夫人精明，绝不会这时候借机整治她丫鬟。
现她意事只有一件：白家会否真对明守靖出手。不出手便罢，一旦出手，那就证明明守承死果真另有缘故，届时她一定会将这个缘故挖出来。能让白孟连如此草率行事，不用想便知道是桩大事。一旦将之掌握，说不定便能做为将白家连根拔起奇招。可惜自己即将入宫，不能亲自追查，这件事唯有让元宝盯着了。
沉吟之际，明华容已走到宫车面前。她收起思绪，向赶车公公和侍奉宫女道了声有劳，又亲手拿了红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