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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天北的日子也逐渐有了规律:一早与沈燕西、郁江南去练功场消磨时间,随后去总督府处理公务,日暮时回来。
郁江南手边有不少协助霍天北的事情,平日里也是早出晚归。
只有沈燕西,最是清闲。他消磨时间的地方,大多是在正房,或与章嫣一起陪熠航玩儿,或与顾云筝斗嘴、闲聊。
回西域的路途中,沈燕西是顾云筝的开心果。而在顾云筝开始学做菜的这几日,她成了沈燕西的开心果。
教顾云筝下厨的是葛妈妈,厨艺是最佳,却完全不精通传授厨艺的门道,尤其是教顾云筝这主持中馈的人,总是让她慌乱不已。
于是,顾云筝连学了三天,只学会了紫菜豆腐汤和黄瓜豆芽。
这天下午,她没精打采地从小厨房里出来,招手唤沈燕西,“我是不是特别笨?”
沈燕西端详着她微乱的发髻、沾了点儿面粉的小脸儿,“不像啊。”
“不像我怎么就学不会呢?!”顾云筝气鼓鼓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跟谁怄气。
沈燕西挠了挠额角,“我倒是也会做菜,也会指点人的厨艺,但我也不能教你。”随后,很困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让老四教你呢?”
“他?!”顾云筝睁大了眼睛,“他会吗?”
“你不知道?!”沈燕西惊叹,随即连连摇头叹息,“唉……唉……真不知道一个女人怎么能把日子过成你这样……”
“别废话。”顾云筝对于这无意中得知的事好奇心空前强烈,“你说的是真的?”
“废话!”沈燕西撇一撇嘴,“我们兄弟四个,有那么个师父,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下厨当然也一样。我们四个的手艺,那可都是一流的,当然了,也是师父太难伺候的缘故。”
“是啊,原来我居然没想到。”四个空前倒霉的人,一度过的是连大宅门里的仆人都不如的日子,下厨当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随即,她摆了摆手,“厨艺再好也没用,他才没闲心教我。”
“倒也是。”沈燕西有些同情地附和,随后劝道,“不然就别学了,谁又会指望你和别的贵妇一样。”
“看不起我?”顾云筝挑了挑眉,走向正屋,“我缓一缓,明日继续。”
沈燕西啼笑皆非。
第二日一大早,顾云筝便钻到了小厨房里,对葛妈妈道:“不论怎样,午间我要做出四菜一汤,也就是说,这半天光景,你要教会我三道菜。我还学不会的话,你就只能陪着我饿肚子了。”
葛妈妈恨不得要哭了,“夫人,奴婢别说饿一顿两顿,就是饿一天两天也行啊。奴婢只是看不得您这么辛苦。您说您又何必呢?想吃什么不都是一句话的事?”
“因为我学不会,越是学不会越要学。”顾云筝掂着菜刀,“你别慌,就把我当成给你打下手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约束,知道么?”
葛妈妈称是,却是腹诽道:别约束,怎么敢呢?
顾云筝又道:“别再让我只做凉拌菜、汤羹了,我要炒菜。”
“好好好。”葛妈妈问道,“夫人想学哪三道菜?”
顾云筝抚额叹息。她想做琵琶大虾、蟹粉狮子头,还想做野鸭桃仁丁——想又有什么用,别说现在根本是一窍不通,单说食材就不一定有。
也许真要换个人来教自己了。她正琢磨着这件事的时候,身着练功服的霍天北施施然走进门来。
葛妈妈慌忙行礼。
“下去吧。”霍天北把小厨房里的人都遣了,这才走到顾云筝面前,刮了刮她鼻子,“心烦了?”
“不烦才怪。”顾云筝看着他一身打扮,“跑这儿来练什么功?”
“听二哥说你快走火入魔了,过来看看。”
顾云筝忍不住笑了,“倒是想走火入魔,现在是一点东西都没学到,恨不得什么都不让我做。”
“我教你?”霍天北挽起袖子,“敢做我徒弟么?”
46连载()
“有什么不敢的。”顾云筝笑起来;立时变得兴致勃勃。
霍天北看了看厨房里现有的食材,选出火腿、丝瓜,“从易到难;慢慢来。”
他当然不会像下人那样不知所措,从洗菜、切菜开始教起,示范之后便让顾云筝亲力亲为。
顾云筝的刀功没问题;习武之人双手都特别稳定;精准度更不需说。她一面切菜一面问道:“你是不是要教我做蒜爆火腿和炒丝瓜?”
“对。”霍天北看着她高高兴兴的样子,情绪也随之更好,“每天教你一两道菜;多说一个月你就出师了。”
“那你说话可要算数。”顾云筝瞥他一眼,“不会耽误你么?”
“不论早晚,腾得出这点功夫。”
“嗯!那就好。”顾云筝为此信心满满;开始憧憬未来,“等我学会了,有时间就给你们做菜吃。”
这样暖心的话,听的人比说的人还要期待。
炒菜时,霍天北只是在一旁指点,要她自己动手。
菜放入热锅里的时候,会飞溅出油星,这让顾云筝有些发慌,生怕溅到脸上。之后便因此乱了章法,慌手忙脚起来。
霍天北好笑不已,可这是不可避免的,只能等她慢慢习惯。只是特别喜欢这种时候的她,没了镇定,不能从容以对,只有附和她这年纪的一些小性子,神情很是丰富。
到最后,两道菜出锅,盛入盘中。
顾云筝用筷子夹了一片丝瓜,送到他唇边,“快尝尝。这可是我第一次亲手炒出来的菜。”
霍天北品尝之后却不说话。
“怎么了?”顾云筝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很是忐忑。
霍天北还是沉默。
顾云筝连忙亲自品尝,细细品味,自己觉得还不错,可他这反应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跟他那个怪脾气的师父一样,对菜色要求太高?她小声问道:“你觉得很难吃么?”
霍天北就在这时拍拍她的脸,笑,“不错,有点天分。”
“原来是在吓我啊。”顾云筝打了他一下,“害得我提心吊胆,以为自己不是这块料呢。”
“怎么会。”霍天北把她拥到怀里,“也不看看是谁的夫人。”
顾云筝笑出声来,随后忙催促他去更衣用饭,“别耽误了去总督府的时辰。”
这一日早间的餐桌上,当然也摆上了顾云筝做的这两道菜。熠航早些时候吃过了,过来给两人问安的时候,见他们胃口都特别好的样子,便又坐到了餐桌上,吃菜的时候显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味道好像跟平时不一样,不过也很好吃。”
顾云筝笑着看身侧一大一小大快朵颐,心情奇佳,这才发现下厨原来是这么好的一件事。
此后一个来月,霍天北一有时间就陪顾云筝闷在小厨房里,力求让她每日都有进步。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有这天分,最重要的是,她很享受做菜的整个过程。若是有天分却没这份兴致,做出来的饭菜便会让人觉得差了点什么。
顾云筝厨艺精进的同时,女红也慢慢摸索出了门道,如今已经能轻轻松松绣出丝帕等小物件儿。
表面上在循规蹈矩做贤妻,私底下,她也从没忽略过门外事。通过燕袭、青杏之口,陆陆续续得知了云凝、霍天北等人的动向。
远在京城的云凝,一日也没闲着。她身在宫中,头号劲敌便是皇后,首要之事自然便是扳倒皇后及其党羽。
云凝那副早已被自己弄得此生都难以生养的身子,在与皇后的较量中起到了作用——皇后见云凝日日得宠,又不知其原有,自然会设法将麝香等物送到云凝身边。云凝便将这机会利用起来,且将事态逐步激化,让皇上开始厌恶皇后。
说起来,那昏君不论怎么说,对云凝还是有一点真心的。自云凝进宫到如今,日日在云凝宫中就寝,谁惹到他的宠妃都会予以严惩。这样一来,皇后的好日子自然是到了尽头。
昏君在得知云凝的身子难以怀孕之后,不但没有嫌弃,反倒愈发怜惜,认定皇后已经恶毒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雷厉风行地把皇后打入了冷宫,根本不管前朝会不会因为废后而生波澜。
只是,宫中争宠胜败容易分出,重臣却不会轻易被波及。皇后的党羽想要铲除,还需时日。
而云家冤案,这么久可算是毫无进展,负责查案的官员不过是每日欺上瞒下。早就料到了这些,顾云筝听了还是气闷不已。
至于霍天北,命封地官员妥善安置流入西域的灾民、流民的同时,开始招兵买马,麾下将领日夜练兵。
他说过,男人都有野心。而在这种世道为官为将,与其耿直愚忠,自然不如逐步稳固自己的地位,增加自己的羽翼。
谁都看得出,天下就要陷入动荡不安的时期,到了那一天,没有人会管你是忠臣是奸臣,只在意你会不会威胁到别人,结局不过是强者胜弱者死。如此,顾云筝情愿他做枭雄之首。
除了这些,顾云筝还得到了关于祁连城的一些消息。
这日上午,她刚听青杏说完祁连城的事,祁安便过来请她去醉仙楼一趟。
如今祁连城找她必然有事,她爽快应下,即刻前去。
祁连城要说的是静宁公主的事情:
“我在民间找了几个纨绔子弟,据说有一位与侯爷眉宇有些相似,公主很是中意,便将那人留在了身边,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那人巴望着做当朝驸马,平日里当然是对公主百依百顺,到西域边界时,两人已然难舍难分。”
顾云筝听得啼笑皆非,“那后来呢?”
“后来,公主带着那人回往京城去了。”祁连城笑道,“你日后尽可心安了。”
顾云筝道谢,心里想的是,所谓情意,在有些人心里,原来是很容易就变心的。转念又想,也对,一见钟情走至相濡以沫的有情人,从来是可遇不可求,再说那位活宝公主变了心最好,否则,头疼的可就是她与霍天北了。
随后,祁连城又道:“此次请你过来,也是为了道别。”
来之前,顾云筝听青杏说了,云凝一番动作之后,受益最大的人就是祁连城——随着皇后被打入冷宫,当初无影覆灭的事被人翻了出来,力求让皇后在冷宫里耗尽一生。
昏君不会反思自己当初为何听从皇后谗言除掉无影,只会在这时对皇后爆发雷霆之怒,命人寻找在那次事件中侥幸逃生之人,要为他们翻案昭雪。
有了这前提,再加上云凝适时地道出祁连城当初的救命之恩,祁连城回京为官之日自是指日可待。
这一次,祁连城算是运气不错。因为霍天北的目的是将整个西域控制在自己手中,不会由着祁连城长期留在这里发展势力。在争斗发生之前离开,于情面、前景都无坏处。
此刻,顾云筝笑问:“是不是要回京?”
祁连城颔首,“的确是。”随即神色微黯,“一个人一辈子求的东西,可多可少。如今我只能求一条不可撼动的官途。来日不得已之下,兴许会与霍天北为敌。”
顾云筝笑意温和,“明白。”
“男人之间的争斗,不可避免,我也只是先一步设想到了最坏的局面——但愿不会。”祁连城看住她双眸,“如果我说,我到何时也不想你为难,甚至想护你周全,你相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