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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了光阴的推移,顾析停住手中的刻刀,将陶土托在了手心上。阳光穿透过了那最上面古雅的纹样,立刻便折射出了奇异的文字来。他轻轻地转动起了手中的泥埙,地面上即一一呈现出了四个上古的文字。
云言徵眉头轻轻蹙起,唇角却掀起了一丝恍如会意的微笑。她本以为那么精细的纹样是什么神灵庇佑的图腾符咒,原来只不过是四个几乎要失传的古字。她幼时酷爱书法曾四处寻觅、翻阅过无数的字帖残本,从而找到了半帖这种繁复的文字。他却将这种文字稍加以变化成更为美丽的纹样雕刻在了泥埙上,而这四个字所要呈现出来的正如他眼中一贯的沉稳自信。
时光静谧,在“微云园”独特的花香微风中,这个明眸皓齿的白衣女子神情清灵笃定,欣然浅笑。打破了这绿意浓荫、静默时光的是一种顿遇知己的喜悦,云言徵眸光飞扬,菱唇轻启,声音清丽无双:“我佑我安!”
不祈求、不期盼神灵的庇佑,只会相信自己所拥有的力量,然而他所拥有的力量到底是几何,才足以让他产生出了这一种谈笑举止间皆能让人感觉到无形压抑的力量?
猝不提防地被她道破了谜底,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顾析的心中轻叹了一声:阿言,蔚国的四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他回眸看向她,惊讶外也不由莞尔,眉宇间含了一丝沉思,似乎没料到她能看得明白他此刻想要刻画的心思。这种文字本已不被常人所识,更何况他又在笔画的走势上加以了诸多的变化,她竟然可以在顷刻间便辨认了出来,这一份书法底蕴更是让他青眼有加。
顾析微微一笑,轻掸了掸雪白的衣袍,他的神情动作总是宛如远山雪絮般俊逸流丽。五指轻拢泥埙犹如明珠在握,语调也十分的悠闲自在道:“你是如何识得这种文字?”伴随着他的动作的是云袖摩擦过枯叶发出的细碎声响,更显得他的轻言细语淡静温柔极了,让人的心也跟住舒缓轻绵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平素里虽与他言行无拘,但彼此间始终是萦绕了一种针锋相对的碰撞与顾忌,如今这种仿佛真诚流露得如同朋友间的询问,倒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与他一样席地而坐的云言徵错开了眼眸,神色柔和,声音宛如三月春风拂人自暖道:“本将自幼喜欢研习书法,这种古文字曾在残籍上临摹观研过……”眼角的余光却瞬间敏锐地捕捉到,坐在她身旁神色淡漠如云的顾析此刻唇角溢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就在这么电光火石间,让她的心不期然地怦然一跳,似乎还能感觉到了自己的脸颊有那么的一丝灼烫。
她觉得这个冷静澄澈的笑容,像是他通透明悟了她所为之事后的促狭。这其中最要紧的,莫过于他必然已猜到了她曾经对着他所书的字迹每一笔、每一划的观研、琢磨,只怕是不比研究上那些古帖怠慢,才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他在泥埙上刻意变化的文字如数家珍地道了出来,所以才会有对她步步为营的心思泛起了如此近似揶揄的笑意。
搜集天下各色字帖、奇妙文字,本来皆是每一个酷爱书法者所有的癖好。可是这一次在他的面前,纵然曾在千军万马前皆不改容色的云言徵,血液里也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焦灼感似在蔓延炙烧。惊惶频频地涌动了起来有如潮汐般起起落落的不得安宁,仿佛是她在背对着他做了一件极为不可对告人之事。
无论是从哪一种关系,哪一个角度而言,她与他之间似乎都还不曾到达了这种临摹对方字迹的亲密。而这种看似极其亲密的行为还要被对方在无意间瞧破了,这其中的尴尬,简直就是让人无法直面。
然而,此刻他们间的距离也就只有一臂之宽,不但对方的目光笑意清晰可见,若然静心下来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几可相闻。
她紧张的似乎并不是被他猜破了心思的窘迫,而是那不想让他误会她对他防备甚深,就连他的一笔一划也不曾轻易放过。可事实上,她确实是对他有着极强烈的防范心,如何也无法做到坦诚相待,她临摹他的字迹其中又是隐藏了许许多多曲折得连她自己此刻也不能一一道明的心思
纵使是在这样复杂的内情之下,云言徵也不过是微微地一怔,而后暗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了心中自己也暗觉得奇妙的唐突,放下了右手里的包裹,声音已是淡然悦耳地道:“顾兄所书的文章意味深远,字字珠玑;字迹更是不食人间烟火,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本将自是不会放过这般绝妙的文字,只是这观研了许久也还不曾能看出顾兄到底是师承何人?”
就是在转念之间便已放下了拘束,恢复了一贯的清明坦荡,脸上的赞叹赏惜也已再自然不过了。顾析清正温润的眸色中透出了一点点的波动,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语气淡然,然而因是长年在军中磨砺出来的杀伐决断,三言两语间便能将他故意营造出来的尴尬消弭于无形。紧随之而来的探究之下,不由得便带出了一丝凌厉逼人的气势来。
她不用刻意为之,却有着极其敏锐的心思。纵然是未能彻底明辨了他的意图,但在他那迷惑人心的刺探之下,那容不得别人侵凌与窥视她软弱的本能,在意动间便已流露出了许多男子也无法抗衡的气度,宛如是宝剑深藏于暗匣之中,也根本不足以掩盖住了那冷静坚韧的光辉。
可惜的是,云言徵只能瞧见此刻顾析脸上那闲适自在的微浅笑意,却并未能从他宛然的微笑里看出因她的掩饰和反击而有了一丝微毫的欣悦。
他安然的眼眸依然是不可觑视的澄澈平和,眨眼间,四两拨千斤地转移了对方的话题道:“云将军今日前来找顾某,想必已是有所斩获。”
他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落于她右手边的包裹上,懒散地道:“不知云将军这几日所获几何?在时日上已是有些令人觉得惋惜,若是再在线索上也无一可取之处,那么对于即将要收徒授课的顾某而言,可真是要大失所望了。”
他安静含笑、轻言细语的样子,竟也能让她的心头惴惴不安。云言徵深谙高手过招,只在纤毫间便已决胜负。不管他方才的出手是刺探,抑或是考量,这内心的暗战便已是给她翻开的一课新篇章,足以让她对他稍有松懈的心绪,重新地提起了更高的警戒。
第十三章 釜底()
云言徵垂眸打开了右手边的包裹,将一叠不厚的谍报送至他伸来的玉白手中。只是五日的辰光,在他看来已是让人不能容忍,那么在这些谍报之中又有多少的线索是能让他觉得满意呢?胁之以势,动之以情说要拜他为师,当时也只是她的权宜计策,然而此刻在自己的心中坦诚了较之于他的不足,如实地承认了自己与他的差距后,心情却也会因此而变得有如年幼时,等候夫子给予考核时严阵以待的肃然恭谨。
云言徵侧目而视,狭长的凤眸眼角微挑而闪烁出了明艳的星芒,但见顾析的目光淡淡,喜怒不行诸于色。手中的谍报看似很随意却翻得极为飞快,一众精英三日来所收集而得的谍报在他眼里恍如无物。她微微地敛眉,心情是起伏不定,耳畔却翕然响起了他一贯闲适淡定的声音:“马马虎虎。”
而他更是看出了其中的一些线索已被人给强行掐断,看来对方也有所防备,行动不可再怠慢,否则便会错失了先机。
那么,言下之意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一点;但离他所期望的结果还有好一些距离,日后请将勤补拙,努力迎头赶上吗?
他抬起眼来,正巧瞧见了一身白衣劲节明朗的云言徵轻舒出了一口气来,宛如孩童待考时的神情。
顾析偏头望了她一眼,展颜一笑轻语道:“我有这么可怕?就连云将军也这么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边说,边将手上的谍报卷了起来,递还给了她。乌漆的眸中笑意一直感染到了眼底少许,停留了一抹灼人的明晰可鉴。
地上枯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犹如她此刻稍显紊乱的心绪,云言徵垂下了眼睫,微微摇头,笑了笑,言不由衷地道:“若能入得顾兄你的法眼,可以得到倾囊相授实在是得益匪浅。然而顾兄的眼界甚高,此番考量怎能不使人心中忐忑不安?”她可不想在他的面前承认,他今日所给予的压力使她如临大敌,心思在须臾之间百变才能跟得上他的思绪,几乎让她是不敢轻易喘息,瞬息忽神。
顾析沉静扬眉,而后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容色。他的唇角噙笑,眸光洞若烛火,宽大柔软的衣袂浮云般的轻扬了起来,坐于棕褐色的枯叶之上,浑身上下却似冰雪纤尘不染,宛如笑坐在云端高处。知道她所言未必是真话,也就不去计较其中的真伪,他瞥了一眼云言徵几欲重新将之收入包裹的纸卷,轻声提醒道:“这些东西还是趁早烧掉了为妙,以免得日后遗患无穷。”
云言徵略微寻思,随之摸出了袖里的火折子点燃了起来,拨开了地上的枯枝枯叶,将谍报在空地上付之一炬焚烧殆尽。随手挑了根枯枝拨开了飞灰,查验了一番后,等到她重新埋上了枯叶,已经完全看不出先前有燃烧过的痕迹。
确实如此,她此次所查的人固然是二皇兄,但倘若让皇帝或者皇族的其他人知晓她能拥有这样强横的暗哨力量,只怕那日后更是要被有心之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世上的事皆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顾析听似关心的话语,尚未让她琢磨个明白,他已是另起了话由道:“云将军,可否引领顾某到官窑去走一趟?”
“乐意之极。”云言徵跃起了身来,拂落了白衣上的轻灰。对于那些谍报她毫不惋惜,只因那上面的一言一字早已印入了脑中。
但是对于顾析此时此刻还有心思去烧制陶埙的风雅之举,她除却了在暗中腹诽心谤他之外,也晓得这个人的一行一言又岂能是在别人的意料之中?
若当年送丽妃入宫的人是二皇兄,那么他的目的是否要离间父皇与身为太子的大皇子?先让父皇立丽妃为妃,再让丽妃勾引了太子?让丽妃与太子有了苟且之事,而后又有了身孕是否也是在二皇兄的算计之中?
丽妃后来是不愿意牺牲腹中孩儿的性命,几欲出逃,才为人所杀?她最后所见的人是谁?杀害她的人是否太子?还是当初让她入宫的人?
无论真相是如何,此事若然大白于天下,只怕会危及皇帝与先皇的声誉。逝者已矣,那生者呢?如今宫里的哪一位坐在腾龙宝座上的人,若然背负上了叛父*之罪,更有何颜面安坐于九重宝塔之上,面对着天下的臣民?只是这一件事情又要如何去证实与丽妃,与当今的新皇有关?
如今,这京中冤魂夺命的血案和这沉尸白骨案都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各种的秘辛被人散布于茶楼酒肆,各种的要闻也已隐隐地沦为了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皇家自来多有脏秽事,只是被重重的繁华威仪所掩盖,被层层的宫门深苑所隔绝,百姓不知、无从揣测也就罢了;倘若是摆到这明面上来说,那可真是整个皇族云氏皆要蒙羞了。
二皇兄为了登上这皇位,竟连皇室仅有的一块遮羞布也要丢弃不顾了?
九五至尊,人人眼红耳热,卧薪尝胆,孜孜不倦,舍生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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