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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里是小事啊?
表小姐自从被废了武功,身子就大不如前,而且又为沐轻寒解了体内的蛊毒,更是柔弱。况且女人怀孩子本来就是累人的活儿,表小姐如今的状况,那更是比普通女子怀孕更难熬。
听琴掀了厚重的帷幔,两人走进去便看见崔宛芳裹着厚厚的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正坐在软榻上一针一线的缝制衣服。
紫菱连忙三两步走过去,将托盘放在小几上。
“表小姐,您身子不好,如今又怀着孩子,太医嘱咐了您要多休息,不可伤神,您怎么动起针线来了?”
她不由分说就将崔宛芳手中做了一半的布料给抢过来,随意的就仍在一边。
“这些事儿交给宫女做就行了,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这偌大个皇宫,难不成连一个可供使唤的丫鬟都没有吗?”
紫菱心里有气,沐轻寒不给表小姐任何名分,若非柔太妃时刻关照,宫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宫人早就不知道将表小姐欺负成什么样了。
想当初表小姐在玉佛山那也是堂堂正正的主子,流落到这西秦来,平白被人利用了不说,如今连怀了孩子都不能正名,还得忍受那些人背地里的白眼嘲笑,她哪能不气?
听琴在旁边低着头,未置一词。
崔宛芳自然知晓紫菱是在为她不平,摇摇头。
“你啊,火气不要那么大,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表小姐。”
紫菱都快急死了,表小姐还在跟自己开玩笑。她忍不住抱怨道:“您这是何苦呢?”
崔宛芳将绣篓里做了一半的衣服拿起来,继续刚才的工作。
“我现在过得很好,很满足。”
紫菱见她又开始做衣服,刚要去给她抢过来,却发现她做的乃是婴儿的服饰,怔了怔。
“表小姐,您这是…”
崔宛芳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这是给我的孩子做的。”
紫菱看着她眼中含着的慈母神色,忍不住心中泛酸。
“表小姐…”
“紫菱,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崔宛芳打断她,声音依旧平和。
“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后悔。”
紫菱一噎,将满腔的劝说生生的咽了下去,弯腰将小几上的药碗端起来。
“这是奴婢刚才给您熬的安胎药,您趁热喝了吧。”
崔宛芳含笑点点头,一碗药很快入腹。
“没其他的事,你们就先下去吧。”
紫菱欲言又止,终是福了福身。
“那您好好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轻盈的脚步声步出了殿外,崔宛芳才将针线放了下来,看着垂落的珠帘,互相碰撞的声音敲打在她心头,缓缓荡漾出阵阵涟漪。
她眼神微微恍惚,手指抚上自己的腹部,想起那天和秦云舟的对话。
“先生,小女子有一愿望,不知道先生可否答应?”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可以么?”
“可以。”
……
“只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他体内的蛊已经种植多年,被养得越发阴毒。你被废除武功身体本就大不如前,再将他体内蛊移植到自己身上,更会蚕食你的身体。若你执意要诞下孩子,只怕连三年都活不了。你,可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
彼时她心平气和,却是十分坚定。
“他原本遭蛊毒侵蚀多年,身体已坏了根基,难以有自己的子嗣。”
秦云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禁眸光黯然面有愧色。这也是当年他和卢玉琴的算计。即便沐轻寒命大活了下来,没有子嗣也是无法继承皇位的。
“我苦思冥想了两年,终于研究出一种办法,或许可以让他延续后代,只是几率很小,而且有危险。”
“我愿意去尝试。”
“好。”
……
崔宛芳向后靠了靠,神色似被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可以将他的精血全都灌注在生死蛊之中,蛊虫移植在你体内,就可以称为胚胎。但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一旦失败,你将被蛊虫吞噬,化为一滩血水。”
“我愿意。”
……
崔宛芳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手指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腹部。
还好,她成功了,如今她腹中孕育着他孩子,他们的孩子。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眼睫颤了颤,知晓是他来了。
沐轻寒站在门口,隔着厚厚帷幔看着她靠在软榻上的身影,眸光也似染上帷幔上那些行云流水的纹理,渐渐的看不清本来面目。
那日回来后秦云舟便告诉了他真相。他第一念头便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崔宛芳未曾出嫁,若未婚诞下子嗣,以后该如何嫁人?秦云舟却告诉他,孩子已经和崔宛芳的身体融为一体,若流掉这个孩子,崔宛芳也会没命。
他们深知他的性格,自然也知晓他不愿看着崔宛芳就这样无辜死去,只得留下这个孩子。
楚诗韵让他给崔宛芳一个名分,若非如今边关战事频繁,她父亲还担任兵马元帅,后位不可动摇以免军心不稳,她也不在意让出自己的皇后之位。
沐轻寒很难,他当初娶楚诗韵原本就是有私心的,他让她与自己做了两年多有名无实的夫妻,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他当初答应过不会再选妃纳妾,他已经辜负她太多,如今又岂能违背对她的承诺?
况且让崔宛芳给他做妾,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屈辱。
他知道,崔宛芳是个骄傲的女子,宁可无名无分的生下这个孩子,也断然不会做他的妃子。
崔宛芳的确如此,在楚诗韵劝说沐轻寒立她为贵妃的时候她就曾对沐轻寒言明,断然不会接受。
她从未想过用这个孩子逼迫沐轻寒给她什么名分,她也不耻那么做。
沐轻寒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终是走了进来。
崔宛芳没有起身行礼,倒不是怀着孩子托大,而是如今她才怀孕一个多月。秦云舟说了,她怀这个孩子不容易,初期不能有丝毫意外,尽量避免走动。所以她看到沐轻寒,也只是微微一笑。
“今天朝政不繁忙么?”
沐轻寒低头看着她,很难让人相信,两个没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女,居然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这世上之事实在奇妙得让人不可思议。
他坐下来,凝眸静静看着她,而后眼神落在她腹部之上,眸光微动,三分茫然三分奇特三分探究,还有一分浅浅的,却不可忽视的喜悦。
无论这个孩子是如何来的,终归是他的骨肉。
“累吗?”
崔宛芳怔了怔,恍惚间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是在关心她么?
她嘴角噙起淡淡笑意,“还好。”
沐轻寒嗯了声,没再说话。
气氛有些压抑而沉寂。
崔宛芳笑着打破尴尬,道:“姐姐有消息传来么?”
自她检查出怀孕开始,楚诗韵便又自动请缨去了边关。沐轻寒原本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但楚诗韵执意如此,他不答应,她便天天跪在御书房前不起来。本就是冬日,天天下着大雪,楚诗韵再是练武的身子,也终归是个女子,如何承受风雪之重?沐轻寒无奈,也只得应允,并且派了无数顶尖暗卫贴身保护,再不许出现上次的情况。
沐轻寒顿了顿,“已经到了边关,并且只身前往一线谷,将被明月轩困住的尹枫救了出来。只是如今开年,去年两方因为战争都伤亡不小,如今天气越发寒冷,将士们也无法作战,大抵要休息好几个月。”
崔宛芳眼露关切和担忧,“姐姐没受伤吧?”
沐轻寒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
崔宛芳总算松了口气。
沐轻寒看着她,神色微微复杂。
“我刚收到消息,颜诺…”
“嗯?”
崔宛芳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沐轻寒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她以前好歹是颜家人,况且这件事终究瞒不了她一辈子,便决定告诉她。
“颜诺于昨日凌晨死于玉佛山山脚。”
崔宛芳起先没有反应过来,待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目光渐渐睁大。
“表哥,他…”
沐轻寒点点头,神色略显暗淡悲哀。
“绯儿已经将他葬在了仙踪山。”
到得此刻,离恨宫的据点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告诉她也无妨。
崔宛芳还有些恍惚,“怎么会…”而后又似想到了什么,嘴角露一抹了然而凄清的笑,摇摇头。“颜家血誓,他终究是逃不过的。”
沐轻寒陡然眸光一凛,直直看着她。
她曾经也生活在玉佛山上,也曾发过颜家血誓,那么…
崔宛芳知道他心中顾虑,淡淡一笑道:“陛下不用担心,乾坤阴阳大轮盘已毁,颜家血誓对颜家子弟再无任何束缚克制。表哥之所以会应誓,应该是因为其他原因。况且我虽然脱离颜家,身在西秦,却从未做过任何对颜家不利的事,算不得背叛。所以无论如何,那血誓也不会应验在我身上。”
“那就好。”
沐轻寒松了口气,他知晓颜诺是怎么死的,不希望崔宛芳也遭受如此折磨。
他坐了会儿,便站起来,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自己好好休息,记得太医的话,不要太过操劳。”
对崔宛芳,他是愧疚的。和对楚诗韵的愧疚不同,楚诗韵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对她有身为丈夫的责任和义务。可崔宛芳不一样,她不是他的妻也不是他的妾,可却救了他的命,而且如今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对她的感觉很复杂,复杂到无法言诉。
或许他的人生是失败的,爱上了自小当做亲妹妹的义妹,如今又辜负两个深爱他的女子,他却无法去补偿。
崔宛芳依旧没有起身,只是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雪,越来越大了。
……
前线没有战事,凤君华索性也就留在离恨宫,未曾离开。听说崔宛芳有孕以后,她虽然震惊,但还是为沐轻寒高兴的。只是,这对于楚诗韵却也是一种无形的伤害。
这两年因为战争,离恨宫也损失了不少人马,她精心训练的两万兵马也被颜家精兵瓦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沉重。
云墨这些天一直陪在她身边,生怕她因为歉疚自责钻进死胡同里不可自拔。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已经是二月初。
话分两头,且说那日玉佛山脚之战后,已经传遍天下。
颜家彻底倾覆,这对南陵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明皇在朝堂上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当场震怒,回到御书房就杂碎了被子,将所有奏折挥到地上,杂乱不堪。又听说龙城那边云裔过去以后更是将龙城守得固若金汤,明月峥根本无法撼动分毫。再加上如今北方气候寒冷,南陵的将士不大适应那边的天气,去年这个时候已经休战,今年自然无法再战。偏偏过年以后,云裔就迫不及待下令驱兵,生生将明月峥给逼得退后三十里外,如今寸步难行。
他发了一通火以后,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这时候暗卫又来报,明月殇上次一战受了伤,虽然双方都有损伤,但之前的伏兵已经全部阵亡,再加上如今天气较冷,根本无法再